她如此油鹽不進,容妃涵養再好也覺惱火,幾乎便要罵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容易忍下了,“紀姑娘,你也知道,這世上女子所能依靠的唯有家族,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四皇子雖非嫡非長,對你也是一重保護,否則哪日大廈傾頹,紀姑娘恐免不了受到池魚之殃。”
言下之意,皇帝有可能對永平侯府動手——又或者容妃親自來。
紀明夷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謝娘娘指教,臣女悉聽尊便。”
無所謂呀,紀存周要倒黴就倒黴好了,無論是削爵還是撤去官職,反正紀存周又不在乎她的死活,她又何必在意他們的?
容妃:……
進宮多年,還是頭一遭這般有心無力,這女子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容妃再也談不下去了,疲倦擺手,“你下去罷!”
紀明夷貝齒微露,好心地提醒她,“容妃娘娘,方才貴妃送了臣女一匣金葉子。”
要是不想閑話傳出,容妃也該有所表示吧?
她不貪心,與吳貴妃不相上下就夠了。
天底下怎有這樣厚顔無恥之徒?容妃額頭突突跳動,到底怕被說嘴,讓侍女回房取了一斛南海珍珠。
紀明夷從容接過,“臣女告退。”
出門時,聽到清脆的瓷器落地聲——看來容妃私底下也不是時時能夠詩情畫意寵辱不驚的,時刻在皇帝面前表演另一個自己,不累麼?
紀明夷是管不着了,這輩子她與皇宮再無瓜葛,能最後痛宰容妃一筆,她已覺得十分快意。
掂了掂懷中珠寶分量,紀明夷覺得自己很可以趁勢再多開幾家鋪子,若非有陸斐這個礙事的煩人精,她都不想嫁人了。
煩人精又來了。
看着迎面走來的幾位俊男美女,紀明夷笑道:“光天化日,二位殿下怎的公然掠美?”
三皇子陸沉她也是認得的,但跟在陸沉陸斐之後的那位漂亮小姐她就沒見過了,看打扮并不像宮女,難道陸斐終于想通了,決定去找更好的目标?
陸沉笑道:“今兒真巧,什麼風把紀姑娘吹進宮中來了?”
怪道那日選秀四弟問什麼姿容最盛,原來說的是這一位,不過陸沉看她就沒有旁人那種驚豔的神氣,一來是自小見到大的,太熟絡了;二來,除了他老娘,陸沉看誰都沒有太大分别,不都兩個耳朵一張嘴麼?
隻除了醜得超凡脫俗的,其他人在他腦中留不下多少記憶,更遑論分辨美與絕美的區别。
紀明夷跟他倒是意氣相投,然而陸沉再怎麼低微也是個皇子,又與陸斐交情這樣好,紀明夷隻能忍痛将他排除在名單之外。
兩人對談如流,陸斐冷不丁道:“這位是白公子。”
他耳力甚好——況且對紀明夷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很留心的——自然聽得出方才暗諷自己強搶民女。
然而實在是場誤會。
陸沉自覺有義務幫兄弟澄清,“對,紀姑娘你誤會了,這位不是什麼民女,乃是新科狀元白清源。”
紀明夷恍然大悟,她亦聽說過這段故事,聽說那日殿試第一名不但文章錦繡,極富辯才,連長相也極其出色,竟可說面若好女,定熙帝龍心大悅,便想将其挪為探花——蓋因探花最講究看臉吃飯,須得容貌出衆,光耀門庭。
虧得陸斐在場極力勸止,白清源才逃過一劫,奪回來之不易的狀元稱号。
正為這張臉怄心,偏紀明夷還拿他取笑,竟誤認作女子,白清源那雪白細膩的臉頰簡直成了冰山。
紀明夷沒想到自己鬧出這麼大烏龍,也覺慚愧得很,讪讪掩飾過去,“抱歉,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公子在何處高就?”
幸好她不喜歡太過女氣的長相,這狀元郎雖然标緻,倒還不在她擇偶範圍内。
白清源闆着臉,“如今且在翰林院。”
聲音略顯粗嘎嘹亮,不似相貌文弱秀氣。
紀明夷随口道:“聽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才剛見面就問東問西的,京城女子未免太大方了些,白清源微露不愉,好在陸沉代他作答:“白兄祖籍在川陝一帶,因雙親早逝,由族中叔伯撫養長大,此番上京也多蒙他們之力,想來如今功成名就,你爹娘泉下有知,亦會倍覺欣慰。”
居然父母雙亡?紀明夷的眼睛倏然睜大,本來她覺得這狀元公沒什麼了不起,但考慮到家庭因素,便十分難能可貴了。想想看,等她嫁過去無須面對公婆的壓力,凡事皆可自己做主,叔嬸究竟是隔了輩的,将來即便生不出孩子,也不怕被人指摘。
且看白清源的意思,将來還是得回老家建功立業,可以遠離京城這一大幫人,紀明夷簡直求之不得。她壓根不想同娘家走動,更不想時時見到陸斐,還有比這更合适的婚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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