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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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仲明一哂道：&ldo;時局瞬變，此一時，彼一時了，本以為唐王胸懷大志，仲明才與兩位哥哥前來投奔，唐王若不願招兵起事，就此别過。&rdo;李淵不說話了，呂仲明看出他也在猶豫，便不再糾纏這話，又解釋道：&ldo;起事指日可待，如今天下，不過是杜伏威、楊廣、李密、窦建德數人為敵。楊廣已窮途末路，又與江淮義軍彼此牽制，遠在萬裡之外，不必理會。&rdo;李淵沒接話，呂仲明便連珠炮般把話都說了，心道反正來都來了，今天小爺也給你來個唐朝版隆中對，誓要達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又說：&ldo;但唐王若想打起旗号，起兵反隋，萬萬不可自立為君，須得等候時機。&rdo;李世民拿着杯子的手不住發抖，已說不出話來了，李淵卻眯着眼，問：&ldo;何時方是良機？&rdo;&ldo;楊廣死的那一天，就是良機。&rdo;呂仲明答道：&ldo;這幾年，與突厥宜和不宜戰，先以懷柔手段穩住突厥。朝廷若催起，便道因守衛邊疆，無暇抽兵鎮壓中原一帶。待得楊廣大勢已去，天下英傑群起而攻之，假以時日，不出三年，楊廣必将走到死胡同，待楊廣死後，唐王可擁立其宗族為君……&rdo;呂仲明稍一沉吟，便起身走到李淵身後，擡頭看着牆上的地圖，續道：&ldo;這個時候，想必唐王已穩住了突厥人。且一時緩得外患，發兵直取大興。一旦占領了大興，最大的阻力便來自瓦崗，李密必然會警覺。&rdo;說到此處，呂仲明認真地看着李淵雙眼，解釋道：&ldo;李密此人自命不凡，可懷柔取之，令其與餘下勢力相鬥，李密好大喜功，且不能容人，隻要不與他起正面沖突，坐山觀虎鬥，其人必敗。&rdo;&ldo;待得那時，可沿大興發兵取洛陽，招降李密，再殺之。&rdo;&ldo;那天救張須陀将軍之時，本想一箭送他上西天，為唐王絕此後患。不料終究是射偏些許，可見李密氣數未盡。&rdo;&ldo;然而不要緊，此刻關中之地已收入囊中。至此時，打的打，談的談，安撫的安撫，頒新政，安民心，輕徭薄賦，天下艱難多年，百姓不過是想讨口飯吃。&rdo;&ldo;衆望所歸之處，好戰之人不過是秋風殘葉，不足為患。&rdo;呂仲明道：&ldo;但須得慎防義軍與官閥殘黨勾結突厥。初定大興洛陽後，想必還有幾場硬仗要打。掃除突厥積患後，唐王已是九五之尊。證此王道，上達天聽，待那一天，仲明自當為陛下一釋平生之疑。&rdo;殿内十分安靜，李世民，李淵兩父子看着呂仲明，都是微微張着嘴，李世民端壺的手定在半空，添水的壺嘴嘀嗒一聲，水滴落在杯中。&ldo;嗝兒。&rdo;呂仲明又打了個呃逆，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李淵一直眯着的雙眼睜開，大笑三聲，反而把呂仲明吓了一跳。&ldo;說得好。&rdo;李淵笑道，雙眼中，竟是透着一絲滄桑與睿智：&ldo;本王受教，世民，能請到呂先生前來，你功不可沒。&rdo;李世民笑而不語。李淵起身，一振雙袖，朝呂仲明一鞠躬，呂仲明忙扶住這老者，霎時間心中感慨萬千。李淵道：&ldo;本王願拜先生為上卿！盼先生莫嫌棄本王！&rdo;呂仲明笑道：&ldo;唐王過謙了，仲明進晉陽時，見全城百姓安居樂業，城中富饒，便知唐王乃是天命所歸之人。請。&rdo;李淵回榻上坐着，長歎一聲，答道：&ldo;我本有心做點事，奈何年紀大了，許多事，有心無力，也拿不定主意，今日聽先生一席話，茅塞頓開，受益良多。然而時機難以把握……&rdo;&ldo;那是自然的。&rdo;呂仲明認真道：&ldo;不可貿進，須得準備周全。&rdo;自然知道李淵是個老狐狸，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必然早有計謀，多半自己所言正與他不謀而合，才有這待遇。呂仲明欣然坐下，心道料都抖完了，現在可以盡情地裝神弄鬼了，遂道：&ldo;天道輪轉，生死有序，俱是世間法則，晚輩知唐王心有所系，卻不必過哀。&rdo;李淵道：&ldo;本王少時不信鬼神，不信運命，然而年紀大了，常覺心中戚戚，或許世間，真有許多事，乃是天命使然。&rdo;&ldo;唐王言重。&rdo;呂仲明不再與他拘禮，悠然道：&ldo;天命，往往不過是上位者施加于衆生的意志而已。若說成敗興滅，功名富貴，這些都不算是天命。天命不是天道，生死，乃是天道使然。&rdo;李淵道：&ldo;請問小友，生死乃何物？&rdo;呂仲明悠然道：&ldo;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況于人乎？&rdo;這句乃是道德經上老子所言，果然李淵一聽便有觸動，呂仲明又解釋道：&ldo;生與死，就像一條河流的兩岸，無法在此岸窺見彼岸，生人無法理解死，死者亦無法論&lso;生&rso;，正如這一刻的你走過了時光，卻永遠回不到過去，而這一刻的你知道未來，卻不知真正的确切未來會如何。以生窺死，是生者無法理解之事。夏蟲不可語冰，因為蜉蝣朝生暮死，便從無冬寒一說，更無法想象。生前有生前的廣袤，死後有死後的無涯，死亡是靜，生時則循環往複，謂之動，一動一靜，乃是無極。&rdo;呂仲明擡眼看着李淵，笑道：&ldo;唐王不必為死者悲傷，就連諸天仙佛，都在這&lso;道&rso;的納入之中。一旦證得大道，便将與天地一體，到得那時，浩浩蒼生，是魂是鬼，是仙是人，都将與天地同化。天地之變，福至心靈。至于招魂弄鬼，求神問路，本不是道家所為，不過是市井愚夫愚婦，想不通，看不開，便胡整出的，自欺欺人的套路罷了。&rdo;李淵笑了起來，頻頻點頭，外頭有人通傳道：&ldo;世子求見。&rdo;呂仲明知道是李建成來了，便起身拱手，李建成拜見父親，又與呂仲明寒暄幾句，呂仲明見今夜說得已夠了，天色也不早了，便起意歇下。李世民便道：&ldo;我送仲明回去。&rdo;李淵也未道何日再會，呂仲明便與李世民告辭出來，兩人絕口不提殿内之事，隻在黑夜裡慢慢地走。尉遲恭在前頭打着燈籠，李世民一直在沉吟，轉過後殿時，呂仲明籲了口氣，似有所感。&ldo;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rdo;呂仲明道。李世民哭笑不得道：&ldo;世民代家父說聲抱歉，自家母與舍弟過世後，他便常常想着這事。&rdo;呂仲明這才意識到，這話若将自己比作賈誼，便把李淵比作了漢宣帝，終究是不太禮貌的，忙解釋道：&ldo;該說抱歉的是我，隻是意外唐王也會在意這個。&rdo;李世民道：&ldo;不過證道一說，也令我茅塞頓開，話說……你是不是自己也說不&lso;道&rso;來？&rdo;呂仲明正色：&ldo;我說得出來，但我不說。&rdo;李世民笑道：&ldo;莫要唬我，都說道可道非常道，想必是沒有人說得出來的。&rdo;呂仲明一本正經：&ldo;不能說，隻因你未到窺道之境，貿貿然告訴你們，害得你出脫塵世了，還有誰去救受苦的百姓？&rdo;李世民道：&ldo;算了罷，我看你也說不出。&rdo;呂仲明：&ldo;說得出。&rdo;李世民：&ldo;說不出。&rdo;呂仲明：&ldo;說得出！&rdo;李世民：&ldo;仲明，你這脖子冒青筋，凡事要一争對錯長短的派頭，可不是道家的無為風範。&rdo;呂仲明：&ldo;……&rdo;李世民大笑，停步，看着呂仲明隻好笑。&ldo;送你到這裡了。&rdo;李世民仿佛吵赢了，得意的看着呂仲明，說：&ldo;尉遲恭，替我送仲明回去，缺什麼東西，遣個人來我東府說一聲就成。&rdo;呂仲明揣着袖子，想讨回場子，遠遠道：&ldo;李世民，你媳婦姓長孫！是個好媳婦，别虧待了她！你來日……&rdo;呂仲明說起來得意，險些就把什麼事給說漏嘴了，幸虧四周無人，隻有一個尉遲恭，夜來靜谧，趕緊及時打住。&ldo;給我記着。&rdo;呂仲明道：&ldo;走着瞧！&rdo;&ldo;誰怕誰！&rdo;李世民遠遠答道。呂仲明便轉身，跟着尉遲敬德走了。尉遲敬德道：&ldo;他來日怎麼樣？&rdo;呂仲明笑道：&ldo;以後你就知道了。&rdo;尉遲敬德笑道：&ldo;你倆都是小孩，一般的心性。&rdo;呂仲明瞥尉遲恭，想問他點什麼，又不太想主動開口，尉遲恭走慢了點，與呂仲明并肩而行。&ldo;&lso;道&rso;是什麼？&rdo;尉遲恭問。&ldo;道，就是天地。化為大時，地崩山摧萬物毀，化為小時，則是千古淩霄一羽毛。滄海倒灌，桑田變遷，道是光陰，世界。&rdo;呂仲明懶懶回答，呼吸着深夜的新鮮空氣，晉陽府裡似乎都睡了，隻有些許風吹來。他解釋道：&ldo;以及世界中的萬物。&rdo;尉遲恭笑着說：&ldo;不是不可說麼？你就不怕我也出家去了。&rdo;呂仲明無所謂道：&ldo;對你可以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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