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烏雲磅礴地壓下來,将日夜都給颠倒了,東勰看着滿天密布的烏雲,眼淚無聲卻洶湧地流了滿臉。
父親重新住回了特護病房,母親則住進了另一個樓層的病房,東勰不得不樓上樓下來回跑去照料自己的雙親。母親在病床上半睜着眼,手有氣無力地将坐在床前的兒子往外推。她囑咐說:“我這裡有醫生護士就行了,你去看着你爸。”東勰拗不過母親,隻好又回到了父親那裡。
此時已是深夜,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醫院大廳的窗戶被風撞得嘩啦啦地響,走廊上那台給守夜家屬看的吊頂電視正在播報本市最新發布的台風橙色預警。東勰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頓感困意山呼海嘯般地襲來。可是他剛睡着就醒了,醒來後走廊上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心慌,連忙跑到樓上去看母親,可是母親的病房竟然是空的。他又跑下樓,台風像要吞沒這座城市一樣興風作浪,他發現了跌坐在大雨裡的母親,母親周圍還圍着一群什麼人,這些人對她破口大罵拳打腳踢。東勰連忙跑過去,他看清了他們,這群人就是那些上門讨債的流氓混混。不對,怎麼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都變成了父親嚴洪的?每一個嚴洪的表情都像鬼一樣猙獰恐怖,甚至要更加恐怖。巨大凸起的眼球被瞪得快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骷髅一樣的臉上毫無血色,牙齒龇着,仿佛一隻隻以人血人肉為食的怪物。
東勰一個激靈猛地醒了過來,全身被汗濕透。一看手表,才睡了不到十分鐘。
他站起來,隔着病房巨大的玻璃窗去看父親。從父親住院到現在,他都沒有好好仔細地看過這個給了他一半生命的男人——或者說,東勰内心最深處是拒絕去看這個男人的。而此時,這個男人就躺在生死的分界線上。東勰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用“父親”的稱呼叫過他,因為東勰覺得他不配。一個對家庭毫無責任、對妻子為非作歹、将家人置于險地的人配不上這個稱呼。東勰終于知道在夢裡父親嚴洪為什麼是那樣一副吃肉喝血的怪物形象,因為他現實裡就在吃母親的肉喝母親的血——不僅是他東勰的母親,還有他嚴洪自己的母親。現在好了,他躺在這裡一動不動了,再也不能作惡了,連最起碼的活着都需要依靠那些滴滴作響的機器——關掉其中的任何一台,或者不小心碰掉了某一根管子,就能讓死神頃刻之間在這場拔河中大獲全勝。
憑什麼要祈禱你早日康複?!憑什麼要祝願你長命百歲?!憑什麼讓你重返人間,給兒子、給妻子、給老母親繼續帶去無休止的折磨和苦難?!
東勰雙眼血紅血紅,甚至要将漫上來的眼淚也染紅了。他死死地攥着雙拳,一動不動地看着病床上垂死的父親,指甲将自己掌心的皮肉都割破了。此刻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護士站的護士也換班去了,隻要他輕輕走進病房,摘掉其中任意一根管子,或者絆掉某個儀器的電源線,整個過程用不上半分鐘,就能徹底結束自己、母親還有奶奶三個人的苦難。隻要半分鐘,就能換所有人後面幾十年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擔心半夜被債主砸門、不用勒緊褲腰帶去填無底洞的平靜日子。
隻要半分鐘。
翌日清晨,東勰提着早飯來到母親病房的時候,外面已是雨過天晴。台風像是從沒有來過一樣消失得幹脆徹底。母親見兒子進來,忙忙地支撐起身體,問父親嚴洪是否已經醒來了。東勰搖搖頭,把早飯放在桌上,又将枕頭立在母親背後讓她靠好。母親看着窗外如洗的碧空,虛弱地歎道:“天都晴了,人也該好了。”
幾日以來難得的晴天似乎讓母親有了些胃口,正當母子二人吃早飯時,一個面熟的實習醫生匆匆忙忙地跑來,人還沒進門,張嘴就喊:“誰是嚴洪家屬?!病人不行了!”
母親手猛地一抖,半杯豆漿潑在了床上。她拽着醫生的袖子問:“姑娘,你說誰不行了?”“還能有誰?533特護的嚴洪啊!”
東勰沒有看清楚母親怎樣沖出了病房的,她連鞋子都沒有穿,那麼多台電梯沒有一台值得她花一點時間去等,就那麼赤着腳從12樓跌跌撞撞跑到了5樓。
很多年以後,東勰還是忘不了母親見到被白布單蓋住身體的父親時發出的那一聲恐怖哀嚎,那仿佛要将自己的内髒都嘔出來的嚎叫令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見慣了生死的主治醫生平靜地勸這位伏在病人屍體上失聲痛哭的女人節哀順變,又公事公辦地交代了病人的死因。他說,病人嚴洪是由于二乙酰嗎啡使用過量引起呼吸麻痹緻死。東勰問二乙酰嗎啡是什麼。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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