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仰頭看到他,似乎沒有太意外。他疲倦地笑了笑,問:“你怎麼來了?”
“就許你一聲不響地消失,不許我一聲不響地出現嗎?”這是一句很台詞腔調的話,盡管蓁蓁是用顫抖的聲音說出來的。可是他絲毫不為此而發臊,他心裡有太多的問号需要被一一拉直,他顧不上巷子裡往來的街坊如何去解讀他的台詞腔。
“你走吧,”雲峰臉上仍然挂着侉侉的笑容,”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難道這是你該來的地方?”蓁蓁看着他,說,“你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我怎麼了?我不是挺好的嗎?”盧雲峰越發玩世不恭起來,故意伸了個懶腰,“沒想到上海還有這樣的地方,安安靜靜,想進城就進城,想隐居就隐居——”
“你未婚妻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
“未婚妻?“雲峰如同在努力回憶一件久遠的往事,然後突然間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說那個女人啊,她跟你說她我未婚妻?”他歪着嘴笑起來,像是對方說了個令人愉快的笑話。
蓁蓁覺得此時的盧雲峰和以往大不一樣,像個痞子——樣貌像,言行更像,根本分辨不出他哪句話該當成玩笑,哪句話該去認真。蓁蓁說他不該稱呼他的未婚妻為“那個女人”,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他急成了什麼樣子。盧雲峰請蓁蓁完全可以不必對他說教,并且請他馬上離開,因為此時此刻跟他盧雲峰扯上關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蓁蓁挨着雲峰綁着石膏的手臂坐下,他看着他髒兮兮的側臉突然産生了某種不切實際的沖動,若是能與這個男人在一起,像武俠片裡的人物那樣浪迹江湖,哪怕一輩子躲躲藏藏,一輩子給人追殺也是好的。
盧雲峰突然間沉默下來,表情變得像遲暮的天色一樣安靜。他沒再像剛剛一樣乖張跋扈地趕蓁蓁走,而是任由對方把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雲峰說:“其實她不是我的未婚妻,隻是家裡塞給我的結婚對象。”他的聲音很小,像是自己在說給自己聽。
蓁蓁的職業病提醒他,“未婚妻”和“結婚對象”這兩個概念在當下的語境中并無實質差異,可他還是點了點頭,認可了雲峰的說法。未婚妻也好,結婚對象也好,這個圈子裡絕大多數的人最終都是無可避免地要選擇一個,去給家人或者自己身處的社會一個交代的,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簡單活着的福分,每個人都不是為自己活着——或者說不是隻為自己活着的。
雲峰的聲音開始變得悠長,接近于夢呓,他說:“你走吧,這裡不安全,你走了我也要走了,走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别再來找我了,回去告訴那個女人也别來找我,誰跟着我誰倒黴。”
“你到底欠了他們多少錢?”
“别問了。”雲峰偏過頭,嘴唇輕輕觸到了蓁蓁濃密的劉海,洗發水的香味隐隐竄進了他的鼻腔,“聽話,你就當從來沒認識過盧雲峰這個人。”
蓁蓁哭了,他何嘗不想就當成從來沒認識過盧雲峰這個人,像忘記那些晦澀的司法考試題一樣把他給忘了。要是他做得到,他今天就不會來這裡——蓁蓁在心裡咆哮,可是嘴上卻隻是一遍遍固執地問他:“你到底欠了多少錢?”
“二十萬。”他回答,“不過現在還剩下十五萬了,這條被打廢的胳膊,抵了五萬塊錢的債。”
蓁蓁“嚯”地坐直了身體,瞪圓的眼睛裡源源不斷滾下眼淚來。他看着盧雲峰被夕陽染成昏黃色的側臉,平靜如常,仿佛被砸壞的不過是一個不值錢的地攤貨花瓶。
“我這兩條胳膊和兩條腿已經在他們那裡作好價格了,”盧雲峰沖着前方空無一人的小街道苦澀地一笑,“四個物件兒,打廢一件的醫藥費差不多是五萬,要是還不上錢,就把四肢全部打廢,二十萬剛好還清。”
葉蓁蓁聲音顫抖地說:“我們報警吧!”
盧雲峰扭過頭來,沖他疲倦地笑了笑。他用那隻沒有纏石膏的右手幫蓁蓁把眼淚擦掉,他的聲音比表情還要疲倦,他說:“沒用的,警察能拿他們怎麼樣呢?罰款?拘留?然後呢?然後我被廢掉的就不隻是四肢了......”
蓁蓁永遠也忘不了盧雲峰那天的表情,那種對恐懼無可奈何,對所有厄運聽之任之照單全收的表情。在離開之前,蓁蓁讓雲峰無論如何在這裡等他幾天,雲峰說什麼也不肯,他要蓁蓁聽話,不要再來找他。可是蓁蓁卻說,幾天後如果他來到這裡見不到他盧雲峰,他就跟他未婚妻繼續滿世界地找他,如果他想多背一份債的話,就随他的便吧。那是蓁蓁對雲峰說出的最重的話,之前從未說過,之後也沒有機會再說。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禦史大夫和他的小跟班 撩了偏執反派後我死遁了 漂流的盡頭 沱沱河的星空 黑蓮花庶女種田指南 我在古代搞基建 快穿:小白花她日日都想拐走男配 是愛殺死了祂 重生之跑道上的榮光 天災速通:我的愛好是拯救世界 發燒+番外 閃婚錯嫁:祁爺,别貪歡 以權謀君+番外 金鏟鏟打穿諸天世界 撩腎達人+番外 我靠美食征服酒樓同行+番外 一賭落塵+番外 短生 武瞾之謎:一代女皇的成長之路 初夏飛絮+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