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萍生不急于告事,不更血衣,先發制人:“劇毒在身,三更聽雨,好雅興。”
“等你。”
守夜俗務不合于人,燭照真妄則催人窘惶,問諸方寸竟無不妥甯。認萍生思念一轉,隻問:“我做事,你還信不過?”
衣上血被雨潤得淺微,南宮神翳執袖一握,認萍生了悟,懊怅輕嗽。
“我原本是想親自動手。”
“想也沒處想。舊族血,誰都能取,”認萍生冷冷道,“霑污你,隻由我來。”
他執半袖殘血抹于唇上,傾身贈施,竊得一脈茶香。壓陣坐纛為他驚擾,不複端潔,離分更見新血,中懷迫脅,燭花倏滅。
“峳族逆亂,歸結是遭那群遺老算計……”認萍生喘喙,定了定神,“你……”
“謀人與為人所謀,同是有心,不問老幼。”皮下脊骨隐隐顫索,如兇鸢折首。十指平素研揣百毒,而今研揣的是汗濕白發與謅謊喉舌。“此事已畢,下一着,該在中州了。”
認萍生據津扼要,樂極而恍恍,卉翕穩平方暢快道:“早幾月更好。”他莞爾。“手癢啊。”
恍恍與樂極深埋清冷餘味,又似郁郁血氣。他尋得一處安适頓舍,偎傍美人肩井,懷思殺生之遠谟。
驚蟄騰逴,鬼入西苗。蚖蛇跌蹉,酥雨虛嚣。
荒陬澍霖,穿金貫面,如秋氣之搊殺。
惡鬼浮于屍海,冷血洗劍半截,熱血壅于肝膈,隐默而熇熇。
時近白晝,雨陣息止,穹冥缥青而微寒。四野莽蕩,百裡空阒。
阱獸自秘域而來,既聞長衣曳地之息響,止于身畔。
“入我西苗,非生即死。”他的王說,“盡己所能,自取生路。”
閻浮如芥,含靈兟兟,方生方死而已。
——
西苗居圉,五方雜厝,各事其神,無有權首。節變歲移,諸族陵夷,而翳流黑派浸盛。初,黑派興于嶺嶂,居期年,徒衆布濩于苗地,聲聞遐迩。門人娴習蠱道,使令虺豺,常民莫不悚懼。遂經略西土,羁縻所及,囊吞邊野。中州驚駭,晝警夕惕,以為蠱蛔。
時當春杪,暑熱已至。穹蒼黢黑,鄣隐幽澗巒谷,俨如覆甕炎爐。黑派一處要地便匿于山影之中,名喚天之界限,東面眙視,雉堞瞭樓亦如峰脅小物。
是時,議事堂内人可百數,分立石台之下,台上石座一方,固為虛席,猶然睥睨。
鷞鸠或時越嶺,凄鳴盤踅,聞之驚心。台下人影幢幢,低語竊竊,皆于一人入内後息止。
來者步上高台,凡其所至,庭燎灼爍。
“恭迎教主!”
“迎教主!”
“免虛禮。側聞江南之謀形格勢禁,願知其詳。”
座上人尚無怪責之意,主事者慚容已露,出列引咎:“是陋才治下不嚴,豎子不知規矩,竟私自處置藥人屍首,忠烈王府中食客大肆追查,我等受其掣肘,辦事不力,任憑教主責罰。”
座上人忖道:“江南不似邊鄙,笏政察知也不足為奇。餘者境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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