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您回去。”他說。
花綢臉上還有滾燙的餘溫,睫毛上浮起一片太陽,無比踏實地被他推着往前走。
遠去的嘲笑聲裡,韫倩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緊蹙額心盯着奚桓衣擺上赫然一片血污,仿佛那片血迹裡,還藏着另一片昭然若揭的污穢。
那些昭然若揭的是什麼呢?隔得八丈遠的檀闆絲竹裡夾着咿咿呀呀的唱調:
與她共酒,愁更添愁。風散了閑雲遊夢,雨打了鴛鴦佳偶。這濃情怎休?這濃情怎休?害得我病酒消瘦,半喜半憂。
韫倩與花綢并頭躺在帳中,唱詞裡似乎領悟了真相。她忽然啟口,細細叮囑,“你記着日子,下回可别馬虎,臨近日子便留心些,否則又不知招多少笑話。”
“曉得,”花綢再分些錦被與她,發着窘笑,“這些年不來,誰知就這麼無端端來了,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一陣突兀的岑寂後,韫倩翻過身來,兩隻眼晦澀地望着她,“綢襖,我真替你高興,可我也替你擔心。”
“擔心什麼?”
“你總算長大了,”韫倩垂垂睫毛,帳裡暖香四溢,可她的歎息卻是涼的,“可桓兒也長大了。往後,你要嫁人,他要娶妻,你是姑媽,他是侄子,這是一輩子的關系。”
笑意漸漸在花綢面上消融,她睐韫倩一眼,往上将被子拉得密不透風,輕如煙地吐了口氣,“我知道。”
床下架着熏籠,倏明倏暗的炭在心照不宣的沉默裡,漸漸化為灰燼。
當夜,大約是下晌睡了一覺的緣故,入夜花綢反倒有些睡不着,閑倚窗畔,伴坐銀釭一盞。
窗外銀河簇月,院子裡頭的金鳳樹簌簌搖風,伴着韫倩善意的提醒盤桓在花綢耳畔。她當然知道,那些一閃而逝的舊年景裡,幀幀都是奚桓的眼,也正因為她知道,所以她常年裝作看不見。
她在等他年少懵懂的心自己冷卻,卻等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急得好像穿風渡雨的夜歸人。
“姑媽。”
果然是奚桓推開門,“噗嗤”将挑着的燈籠吹滅,又輕聲阖攏門,滿目笑意地朝榻上走來,“我原是來瞧瞧,見您屋裡亮着燈,猜您還沒睡,就進來了。您怎的還沒睡?”
任花綢如何遠紅塵離是非,可月明燈下,他的眼是被夏日烤過的湖,仍舊輕而易舉拽着她軟綿綿地墜進去。
她就手翻了個盅,給他倒茶,“下晌睡多了,有些睡不着,這都快二更天了,你又來做什麼。”
屋裡香溢炭暖,而奚桓剛穿過凜冬而來,冷不防地打個顫,落到榻上,眼睛由她臉頰滑到腹部,“姑媽,您肚子疼不疼?”
“什麼肚子疼?”花綢被他沒頭倒腦地問得一怔,“好端端,我做什麼要肚子疼?”
“沒疼就好、沒疼就好……”
隔着燭淚聯結的燈影,花綢覺得他莫名其妙的傻,噙着笑坐下來,添幾分語中心長,“你這孩子,見天纏着我鬧什麼?你瞧今兒家裡來了多少達官顯貴,有年長的,也有年輕的,你也該學學。你父親讓你明年下闱去試一試,雖不求你真就考個功名回來,卻也是想你經過一回,好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啊。”
她下晌睡得鬓鬔髻亸,虛籠籠的烏發裡,奚桓像是望見一些深意,頃刻笑意傾頹,“我何曾沒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凡是先生講的,我都記在心裡。在您眼裡,我難不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蠢材?”
也不知是怎麼了,奚桓想起下晌單煜晗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嘴裡就有些口不擇言,鼻翼一動,哼笑出聲,“我知道,今天姓單的也來了,您就有些瞧我不順眼。”
昏黃的光暈熨帖在他高高的鼻梁上,落下濃墨的陰影。夜沉沉地壓在窗外,倏地壓出花綢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話,“我從沒拿你與他比。”
這話有歧意,但奚桓頃刻就懂了,他轉過眼來,顫顫的火炷就像他顫顫的心,他刻意問,想鞏固他心裡的一個答案,“什麼意思?是我比不過他,還是他不能與我比?”
花綢瞥他一眼,沒說話。寂靜中,銅壺漏永,滴着清澈的濃意,時光仿佛一下要漏到永恒,這永恒裡,天好像不會再亮起,未來凝固在這一夜。
奚桓垂着腦袋笑,無聲的竊喜,笑着笑着,把臉轉來,“明年秋闱,我一定會為您考個名次回來。”
寶花樓閣裡響徹着一個承諾,還帶着些孩子氣,花綢正猶豫要不要誇他兩句,忽聞院門開阖。兩個人一頭并在窗戶上,透過好幾層茜紗往外望。
闌幹掐遍月痕,清霜底下,奚甯郁郁蒼蒼的身影兜着滿袖寒風進了院門,在廊庑底下吹了燈籠,悄聲推開正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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