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她坐好,他正要落回杌凳上,不妨一錯臉,隔得幾寸瞧見她霧蒙蒙的眼睛,在夕陽淡淡的返照下,仿佛晚江上的一點漁燈,是黑幽幽的天地中唯一的歸處。
屋外的金鳳樹被風簌簌挹動,沒頭沒腦地扇出奚甯些許怅怏的話,“大喬起初病時,也老說不要緊,請太醫抓藥,她嫌藥苦,背着人偷偷倒了,拖到後來,人就沒了。”
“我吃藥的、”奚緞雲陡地抻起腰,語氣帶着急,好像急于叫他安心。想想不妥當,又軟下去靠着,“大喬性子好,千金之軀,那年在我家那破院子裡頭住着,還處處說好,可見她的心地。”
說到此節,奚甯垂眼一笑,緘默半晌,倏地把眼擡起來,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目光堅毅,“大喬亡故多年,我也熬了多年,身邊除了桓兒,就是公務。如今有你在這裡,很好。所以,你能平平安安不讓我憂心嗎?”
這話兒講得過于暧昧,既像個晚輩說的,又像個别的什麼人。奚緞雲不好應答,隻好半垂着臉不吭聲,十個手指頭在被子上絞着條湖綠的絹子,仿佛攪亂了一潭死水。
岑寂裡,他又壯着膽子追說:“我知道你謹慎恪本,最怕惹事,不願意勞動人。但這家裡不姓範也不姓馮,姓奚,你受什麼委屈,大可對我說,我若為你做不得主,還算什麼一家之主?”
“姓奚”,真巧,她也姓奚,含糊的口齒間,别人都成了外人。
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沉默着,似乎有一絲不抗拒,他便在同樣的沉默無聲裡笑了。又嫌半垂的紗帳擋了她半張臉,擡手将帳子收折幾回。
以緻奚緞雲總算逮着個時機打破尴尬,瞥他一眼,“甯兒倒細緻,這些事情随手就做。”
“自大喬沒了,許多事我都習慣了自個兒做。”他直勾勾盯着她,和煦的眼睛裡近乎藏着某種暗示。
奚緞雲又垂下臉,病紅的丹霞虛浮在她臉上,豔靥動人。奚甯不知哪裡來的膽色,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瞅着她,越瞅,她的眼垂得越低,他越是歪着臉,去打撈她險些埋在被子裡的眼。
相顧無言的追逐間,好似有一場綿綿的春雨飄落,潤物細無聲。
“表哥。”
倏聞花綢的聲音,兩個人一齊倉皇地把眼投向門簾,見花綢半撩着簾子,嵌在窄窄的挂落飛罩間,往屋裡探眼,“有丫頭說是來給您送衣裳。”
“噢,”奚甯拔座起來,有些踞蹐地在原地踱了幾步,“叫她進來吧。”
在長輩屋裡換身衣裳,裡頭又穿着中衣,似乎也沒什麼不規矩。奚甯逮着這個空子,一步也不舍離,就站在窗戶底下,摘了烏紗帽。
奚緞雲遠遠在寶幄間瞥一眼,瞧見他一副寬闊的背脊伸展,白色中衣裡,兩側肩胛骨凸出一塊,堅實有力。血色刹那間由她脖子根湧上來,兩片腮紅得似要滴出血,像一朵沾滿露的芍藥,沉沉地垂下去,卻自灼燒的羞澀中,揚起一股絢爛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窗戶邊的妝台上正好投着她的影,奚甯背對着她,婑媠的眼中仿佛朝發春意。
須臾,他衣冠齊整地蹒到床前,“我夜裡還有事兒,得先去。太醫晚些來開了方,務必使丫頭拿到總管房裡去叫他們揀藥,不許耽擱。别叫我挂心好嗎?”
錦帳有香,迷離成醉,奚緞雲将垂無可垂的下巴颏輕輕一點,暗裡掙紮片刻,擡起頭來,“甯兒在外頭要記得少吃酒。”
他笑了,像個金鞍白馬的少年,打簾子出去,臨到門前,兀的由丫鬟手裡接了補子服,走到榻前交與花綢,“表妹,我這袖口挑了線,煩請你幫我縫一縫,我夜裡回來取。”
他慣常不麻煩人,連往日花綢為他繡條腰帶也總推脫,倏然間托起花綢來,驚得她發怔一瞬,接過袍子,盯着他的背影探究了好久。
俄延半日,她又将眼狐疑地調到卧房那繡寶樓台的門簾子上,出神許久後,蓦地将腦袋搖一搖,自嘲地笑一笑,仍舊低下脖子做活計。
那門簾子後頭,同樣有個腦袋在枕上撥浪鼓似地擺着,口裡碎碎喁喁,“我真是瘋了瘋了……”
“誰瘋了?”倏聞紅藕腳步輕盈地走進來,手裡端着一碗藥,擱在床頭一張方幾上好笑,“太太說誰瘋了?”
奚緞雲将上半個身子一齊縮進被子裡,翻個身對着帳壁,“綢襖瘋了。”
“姑娘好端端在外頭做活計,哪裡就瘋了?”
她躲在被子裡,暗惱自己口不擇言,無端端竟咒起自個兒女兒來,“我說胡話呢,你還逮着問……”
紅藕笑一陣,又去拉她,“太太起來吃藥吧,一會兒太醫來開了方,您可千萬别再推了。方才大老爺出去時還叮囑呢,叫咱們隻管去總管房裡叫人配藥,他得空要去總管房裡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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