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七喜身體早已康複,念雲也命司膳房給他加夥食。有人注意到,他把一切豬肉,甚至是放了豬肉的食物都放在了一邊,甚至有豬油的菜肴他都不會動。
念雲叫茴香去問過他,才知道他是回民,不吃豬肉的。此後念雲便命人給他的食物裡不再出現豬肉。
除了豬肉之外,他倒是不挑食,而且吃得很多。但他依舊是瘦,瘦得仿佛挂不住那件寬松的内監衣裳,就好像一根細長的竹竿,隻在适宜的位置伸出頭和胳膊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念雲總是覺得他很少笑,細瘦的臉頰常常藏在帽子的陰影裡,帶着一種奇異的憂郁。
他是一個不開心的人,念雲暗想,也許因為他讀過書,有一定的見識,所以他才會對自己的生命有深刻的悲傷。
她見過太多的人,目不識丁,沒有自己的想法,經曆了天災人禍、骨肉分離,然後麻木地生活,麻木地為一塊幹馍馍而歡喜。
到傍晚的時候,七喜會帶着小啞巴到每個院子裡來點燈。太子李誦、郡王李淳在哪個姬妾處歇息,司寝會提前告訴他。
他就會在點燈的時候,給那個院裡送去六對大紅燈籠,拿火折子點上,并用竹竿一個一個地挂在檐下。燈籠裡的蠟燭不長不短,剛好燃到三更末。
十天裡,總有那麼**天,七喜和小啞巴要擡着那六對大紅的燈籠挂到念雲的檐下。
東宮的内侍年紀都比較大,都是從太子李誦小時候便在東宮伺候的老人,有些人,念雲甚至支使不動。念雲早就想在内侍中培植一批自己的勢力,然而一直沒有精力去管。
茴香知道念雲有意栽培七喜,有空的時候,也常常同他說話。茴香也常常覺得,他十分順從,從不會争辯或者違拗,但他就是好像心情一直都不好的樣子,答應任何事情都面無表情。
傍晚的時候,遠遠地聽見七喜扯着嗓子喊一聲:“點燈——”,然後他就會拿着火折子和燈油,從承恩殿開始,一個一個院子去敲門。
從承恩殿出來,第二個便去宜秋宮,天還沒有全黑。七喜低着頭,從一片光明中走出來,帶着一片光明,卻仿佛永遠也無法照亮他自己的黑暗。
院門叩響三聲,緊接着喊道:“點燈——”
念雲聽得出七喜的聲音。他淨身的時候已經将近成年,有凸出的喉結和濃密但短小的胡須,臉上的痘痕也成為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
他的聲音不像那些從小淨身進宮的内侍一樣尖細難聽,而是一種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渾厚但并不粗啞的嗓音。
茴香去給他開了門,引他們進來,盡管實際上七喜對這個院子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七喜在前,小啞巴在後,一根長竹竿上挂着一大排大紅的燈籠。
小啞巴将竹竿擡在肩膀上,一手拿着火折子。七喜因為比小啞巴高出太多,竹竿夾在咯吱窩下,一手提着燈油。
茴香在前邊走,忽然停住腳步。七喜走在前面,低着頭走路,似乎有些走神,一個不防備,差點踩到茴香的腳跟,一個趔趄,手裡的燈油差點潑出去。
茴香忙扶住他,嘻嘻笑起來:“想什麼呢,今兒好像沒帶心在身上。”
第八十章縱火
待給所有的院子都點完燈,七喜返回來,穿過漫長的林蔭道,對着那一片黑暗的方向,稍微放慢了腳步。
大銅鎖依舊是虛懸在門上,院子裡是一如既往的黑暗,靜谧。
他走進去,鄭重地走到左邊靠近屋子的燈柱前,那盞昨日點過的燈,仿佛還帶着燈火的餘溫。
他鄭重地拿開燈罩,仿佛是在紫宸殿捧起玉玺一般,加滿了燈油,點亮了燈,像玉玺蓋在五色帛的聖旨上一般,緩緩合上燈罩。
點完一盞,他又走到下一個燈柱前,用衣袖仔細擦幹淨燈罩,添油,點燈。
再點一盞。
他慢慢地把六對燈柱,十二盞燈全部都點亮了。
于是院子裡漸漸地明亮起來,透過門上的小洞和窗戶上木闆的縫隙,他看到了屋裡的擺設。寬大的雕花紫檀木大榻,挂着殘破的織金帷帳,帷帳上似乎還鑲嵌着珍珠。
窗戶邊上挂着紫色流雲錦的窗幔,靠窗的牆角擺着一隻線條流暢的描金花瓶,或許曾經是一對兒,但現在隻剩了一隻,裡面插着不知已經枯萎多久了的花枝。
一切都像是蒙塵的繁華,恍若美人遲暮。仿佛隻要清理掉積年的塵灰,屋裡的人便會像埋藏的寶珠一般,重見天日,重新煥發出迷人的神采。
但,坐在屋裡的那個背影,枯瘦,蒼老,一件大紅的衣袍披在肩上,羸弱的軀體似乎已不勝衣袍的重量。披在肩上的一頭長發,已經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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