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嶽坐在右邊最後的位置上,垂眉低首的認真聽。
2010年畢業後李嶽就回到家長當起了村官,做的是主任助理,說起來七圍村的事務并不多,他一腔熱血回來,想要做出一番建設,但是現實并不如他想象中那麼美好。
就拿去年縣裡撥款要将村裡各個組之間的道路打通水泥路,李嶽很興奮,早早做出了規劃書和建議文件,村主任還将他好一陣的誇獎,他滿懷欣喜,覺得自己在這裡呆了一年,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鄉下地方人情社會,十裡八鄉隔多遠都能攀上個親戚朋友,五個組的組長跟村支書村主任親疏有别,道路規劃還一度出現過僵持,艱難開工後,各種原料供應,司機,勞動工種紛紛找上門來,李嶽家那段時間門庭若市了。
這筆錢怎麼用,用在哪兒,完全由村委會決定,而這個過程李嶽被完全排除在外的。
這歸功于他剛進入村官職位的時候,在發現村委會将山林,田地方面的小小款項沒有真正分給村民時不分場合大罵四方,剛畢業的大學生帶着滿腔熱血回到家鄉,躊躇滿志的想幹一番事業卻發現了這種事情,腦子瞬間短路,對着比自己大那麼多的大叔大嬸,大爺大媽,說他們愧對鄉親,愧對人民的信任,是村裡真正的老鼠屎之類的。
然後,他就被孤立了,除了文案工作,其他基本插不上手。
畢業後兩個月,李嶽經曆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創,直接撂了挑子在家休息了好幾天。
而村主任還“不計前嫌”過來探病,在李嶽看來是想封他口的。
在家裡那幾天李嶽一直在想自己該如何在這個村官的位置上繼續幹下去,是同流合污還是抗争到底,或者得過且過呢。
他在家呆了兩天,他媽媽就看不下去了,趕着他去上班,于是李嶽隻能早出晚歸,不去村委會,而是将七圍村每個角落都重新轉了個遍。
他甚至去孟公廟拜了孟公菩薩,請求他老人家給他帶個夢,教教他。
迷茫,不安,内心的糾結,猶豫,遲疑,他質問過上天為什麼要給這種磨難給他,其他同學畢業後進入大公司,如魚得水,有城市的便利條件,豐富的娛樂生活,他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憋屈的窩着。
于是修整幾天後,李嶽考慮的結果就是他不想做村官了,決定辭職。
晚飯時候他跟母親說出自己的決定,他媽媽隻是輕聲詢問:“你确定了嗎?”
李嶽點頭,埋着頭扒完了一碗飯。回到房間他就開始寫申請,寫一次不滿意揉了,又接着寫。
母親敲門進來,坐在床邊,說道:“我一輩子沒出過遠門,也沒讀多少書,隻是覺得你就這麼放棄不好,又覺得你讀了這麼多書,比我有見識,所以去給你爸打了個電話,他還是讓我跟你談一談。”
李嶽停下筆,低頭聆聽。
“當時我們并不同意你當村官的決定,我們家沒背景,要在這條路上走很難有升上去的機會,最可能的結果就是三年村官過去,你還是要出去找工作打拼,沒必要浪費這三年時間,是你自己非要做,還說到時候考公務員,我和你爸想着公務員穩定,鐵飯碗那當然是好,也就随你了,你好不容易當了村官,突然要辭職,這對你的前途也不好,到時候還能不能考公務員呢?”
因為李嶽當初的執着,鄧小芹一直以為自己兒子的志向就是當公務員,所以憂慮這個問題。
李嶽有苦說不出,随便說出的借口現在變成捆綁他的枷鎖。
“你還這麼年輕,遇到點困難就退縮這怎麼行呢,遇到困難就要迎上去而不是當逃兵,這個道理你讀那麼多書肯定是懂的,隻是做起來難,這個我也知道,就說你爸媽我們年輕時候遇到的坎比你多多了,你人生才到哪兒啊,就輕言放棄,這點爸媽都不贊同。”
李嶽不吭聲,迎難而上他也想,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鄧小芹又說道:“那天村主任來的時候跟我聊了兩句,我知道你為啥不想幹了,其實村裡幹部那點事兒你說村裡的人不清楚嗎?個個都門兒清呢,每年生産隊承包魚塘,山林,村裡的進賬有多少,我們都知道,隻是組裡村裡人那麼多,分到各家各戶的手裡,也就是十幾二十塊錢,所以沒人去計較罷了,村幹部其實不敢貪太多,村裡也沒多少油水讓他們貪,而且有了這些好處,他們才會更加盡心盡力的去為全村人服務,所有人都默認的事情你偏要去捅開。”
李嶽驚訝,不敢置信的問:“錢少也是貪啊,這是作風和思想的問題,不能姑息,不然隻會越來越過,村裡經濟不好,所以貪的少,那以後如果經濟好了呢,有政府撥款下來的時候呢?”
鄧小芹歎氣,“你還是太年輕氣盛了,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不都一樣嗎,你小時候看李衛當官,朝廷撥款赈災的時候到李衛手裡又有多少,環境是如此,你爸說的對,你畢業了,以後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要學會的是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做出自己的成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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