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道髻的郝瑗,原本看上去除了身側的劍器着實不凡之外,盡給人的是一種平平無奇的觀感:像是個讀過書的道人,但面容滄桑又似個老農。
隻是此時,正對上了郝瑗目光的呂摩诃卻有種他正赤着全身被郝瑗查看的荒誕感,而他馬上又覺得郝瑗的目光清澈如淵,平緩而明淨,像是一面透亮的鏡子。
但是更荒誕的是他竟有了種錯覺:那鏡子照出的不是已修成佛門金身的他,而是另一個晦暗無光的他。
區區片刻而已。
郝瑗隻是看了一眼呂摩柯,便站起身,又笑着向薛舉勸谏道,“陛下,隻要能攻取關中,我大秦的天命便自這八百裡秦川而始,屆時定鼎天下,陛下坐擁四海,無論是何等的珍寶皆為尋常之物罷了。”
談笑間,青衫浮動,郝瑗站挺了身姿,但他身後的影子卻随着燭光搖曳不定,而他身側匣中的劍器更像是在微微顫動,讓郝瑗平添一分豪氣。
他目光所及之處的薛舉更是下意識得點頭,急忙打個哈哈,“郝愛卿說的極是,朕當坐擁四海,又怎麼會貪戀俗物,觀寶之言隻是些許玩笑話罷了,哈哈。”
而看着薛舉心境平緩卻貪欲不減,郝瑗又突然收斂起了笑容,他本想再說些谏言,但又念及此間尚還有外人,終究還是和顔悅色的再向薛舉一拜,然後給了他一個台階下,“陛下,那便從屬下之言,先聽聽此人的來意吧。”
然後,他又将視線看向呂摩诃,也不顧薛舉是否應許,隻是神情又肅穆起來,直言道,“說說罷,突厥遣你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從一開始進入薛舉大帳之時,呂摩诃便一直在觀察着薛舉帳中衆人,他知道坐于薛舉左首之人的地位必是薛舉之下第一人,但是初看時,郝瑗閉目養神,觀之如一潭死水。便也沒有細細查看,又由于後面薛舉的一系列舉動讓他覺得此人不是明主,便也先入為主的認為此人帳下皆是無能之輩,就也沒有什麼心思細細觀察了。
而此時郝瑗一番話卻扭轉了他的心态,又因為郝瑗的目光令他有了全身上下被看穿了的錯覺。
那種‘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的懊悔感,讓他壓抑妄念已久的明台處再次有了縫隙。
雖然,他此時還并不自知。
“閣下好氣度!但小僧雖自突厥而來,卻從未說過我便是突厥派來的信使。”
雖然呂摩诃意識到了郝瑗目光中的不凡之處,但他性子亦是孤高,此時卻也不願意輸了氣勢,所以他硬是迎上了郝瑗審視的目光。
而他心中也隐隐起了新的打算,便先向郝瑗言明他的立場。
“你這和尚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冒充突厥信使,戲弄于朕,真當朕的刀不利否?”
但郝瑗尚未開口,聽到呂摩诃回話的薛舉便先暴躁得怒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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