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之前,她先聽見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擰扭聲,咯吱咯吱骨骼摩擦的聲音,咕叽咕叽血水擠出的聲音,還有噗嗤一聲像是肉類被擠壓扁的聲音,美奈子不知道那聲音持續了多久,但在她的觀念之中,那是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漫長的一瞬,令人生出無限恐怖遐想的聲音折磨着她的耳朵,也折磨着她的精神。
随後,她大張着的嘴中忽然嘗到了一點鐵鏽般腥鹹的味道,有星星點點的熱燙液體如雨點般澆下,落在了她的臉上、手上、身體上,帶着黏膩恐怖的觸感。
美奈子感到嘴中嘗到的那一點腥鹹味道如同靈活的小魚一般眨眼間就鑽進了她的食道裡。
她的胃袋像是被一隻大手緊攥着般生疼地抽搐了起來,她不敢睜開眼睛,想要叫喊卻發現喉嚨口像是被收緊的袋子一般,任由她的崩潰驚懼在心髒中膨脹着,卻怎麼也發洩不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周圍刺穿耳膜、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美奈子才終于從那将她整個人都包裹進來的無限恐懼中掙脫了出來。
她跟随着人群拼命地、放肆地尖叫了出聲,将心中的害怕、恐懼都寄托在這原地拔起的叫喊聲中,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緊閉着的雙眼中流出,沿着她化着漂亮妝容的臉龐滑落,不斷沖刷着粉底與眼線,在眼底刻下了一道深深的黑色淚痕。
美奈子哭的很醜。
她從頭到尾一直緊閉着眼睛,根本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麼,但皮膚上灼燙的液體、耳邊的聲音與心中的預感都已經告訴了她——從今往後,她再也見不到她的朋友麻美子了。
在涉谷的中心街道,在熱燙的驕陽之下,街邊炸起了一朵血色的煙花,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就這樣變成了猶如樹根般醜陋扭曲的繩人。
而在同一分同一秒同一時刻,在天南海北的世界各地,五十六個毫無關聯的、各種身份的人同樣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之下,無端地遭遇了這樣悲慘的繩人命運,在茫然與困惑之中扭曲地死去了,隻留下一具仿佛來自地獄的屍體。
。
在東京郊外繁茂的森林深處,坐落着一片寬闊而沉靜的古舊宅邸,而在那座宅邸之下,是一片比宅邸還更要廣闊的地下空間。
在那深埋地下黑暗森冷的秘密房間裡,如同擺陣一般又伫立着十二個豎起棺材般貼着許多符咒的封閉箱廳。
唯有正中間燃着一盞煤油燈,将周邊的一圈微微照亮,而微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裡,隻傳來一陣沉重而顫栗着的呼吸聲。
醜陋而扭曲的繩人屍體悄無生息地橫躺着,周圍濺出了一片污濁的血迹,蜿蜿蜒蜒地延伸到燈火與黑暗的交接之處,那裡微微探出了一點雪白的足袋足尖,被猩紅的鮮血洇濕了,蔓延開一片紅色。
那小小的足尖微動了一下,緩慢地朝前走了,踩進血泊之中淌着前進。
穿着白衣紅袴的孩童在搖曳的昏黃燈火之下露出了潔白的面容,他披散着一頭漆黑柔順的長發,眉眼彎彎地笑着,朝着那拼命瑟縮在角落裡的人形伸出了雙手。
“丸森寬,”他用撒嬌般的甜蜜語調,向人提出着不容抗拒的強求,“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藏在箱子中的人開了口。
“強求的難度回到最初了。”
“隻要弄清楚規則,那麼今後也隻用像這樣交替着進行,就可以減輕許願所需要的風險了。”
分辨不出男女的蒼老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冷靜地交談着,絲毫沒有将就在眼前被迫死去的生命放在眼裡。
“不,接下來還要等待着輔助監督收集來的線報,看看繩人出現的規律是否真的如津島憐央所說的那樣,是根據被強求者的共同回憶來确定的。”
“這個共同回憶的定義也相當模糊,是指兩人記憶的交疊部分?還是指出現在被強求者記憶中的時長?怎樣算是出現擁有共同回憶呢?如果隐瞞了身份和相貌還能夠精确地确定應當被牽連的人嗎?”
“沒錯,在這一點上我們确實需要做更多的實驗。”
在說到這一點之後,整間屋子忽然變得靜默了下來。
而津島憐央伸着手,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強求,“丸森寬,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丸森寬。”蒼老的、威嚴的、猶如惡鬼般的聲音響起,那不知身份、不知面貌的人不容抗拒地命令着他,“答應他。”
丸森寬渾身一顫,他明白,如果自己真得答應了津島憐央的強求,第三次強求完成之後,無論那時他是否還活着,他都會像已經沒有了呼吸的那具屍體一般,再也走不出這間屋子了。
但是如果不答應的話,他被拿捏住性命的家人們又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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