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韫早有心理準備,幹脆利落地答了聲“是”。天君見他坦蕩的模樣,繼續問道:“他一直在你們青雲峰上?”
“是。”
“為何鳳凰隐匿千年之後又現世了?”
“回父君,是兒臣找到了他。”容韫自然不可能告訴天君千桦的事,于是回答得真假參半,“冠平将軍的隕落對他打擊很大,他便隐匿了一千年,前些日子兒臣去了人界,誤打誤撞找到了他。”
“說起來,朕也有許久沒見他了。”天君的語氣有些緩和,表情卻依然是淡漠的模樣,“先前他在朕生辰宴上的嶄露頭角,朕可是一直難以忘懷。”
“父君若是想見,兒臣去将千桦帶上來便是。”
天君看着容韫波瀾不驚的神色,沒有從他的言語裡感覺到一絲一毫的躲閃。他頓了半晌,這才繼續說:“罷了,他既然不願意出青雲峰,自有他的道理。”
天君又與他二人寒暄了一會兒,接着說道:“此次喚你們二人來,也是想讓你們準備準備下個月的百花宴,到底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該考慮考慮了。”
容韫聽見天君這麼說,這才反應過來他還忘了這茬。不過二人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模樣,不過是礙于天君的聖命,才草草應下。
百花宴,名義上是邀請神族各家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和名門閨秀來天宮賞花吟詩,實則就是一場相親會友的宴會,每次宴會過後,神族總會出現好幾對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不過這次的宴會指向就非常明顯了,天君擺明了是想讓他和鐘離觐借此機會挑選心儀的女子。
天君見眼前兩人對着他俯身拱手,臉上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心裡也清楚了他們對此事的不上心。
他不曾知曉容韫心裡的位置早已有了人選,他隻知道鐘離觐仍舊沒能放下懷淵。天君歎了口氣,扶蒼這孩子,認定了一個人就不知回頭,他與懷淵不過是在極北之地相處短短一月,竟如此癡情。
不過天君也沒想繼續再說什麼,而是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容韫和鐘離觐告退後,先後走出了禦書房。容韫的表情早已沒了天君面前的恭順,而是變得冷漠又肅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着鐘離觐,就再也無法展露笑顔。
鐘離觐知曉他心中的想法,卻不以為意地上前将他攔住:“太子殿下還請留步,臣與殿下許久未曾一聚,不知今日殿下可有時間,去臣的月下亭中一叙?”
容韫瞥了一眼鐘離觐,明知自己不該厭惡他,心中卻依然忍不住生寒。不過他還是沒有落他的面子,沉聲說了句:“月神客氣。既然如此,煩請月神帶路。”
鐘離觐勾了勾嘴角,應了聲“是”。他知道容韫不會拒絕他。
不過想起來,他二人自極北之戰以後,好像再也沒有這樣單獨聚在一起了。他知道容韫心裡一直把他當作間接害了懷淵和鳳凰的兇手,所以不願意與他呆在一起,而他自己其實也無數次後悔過那天夜裡跟着懷淵去了焚着三昧真火的萬人坑,也就一樣心存愧疚。
他的餘光看見容韫冰冷鋒利的側臉,心中歎惋,歲月改變了的東西實屬出人意料。曾幾何時他們是并肩作戰的夥伴,如今卻成了暗雲翻滾的仇家。
想到這裡,鐘離觐不自覺地抿住了唇。世間萬物,都不曾有過重來的機會。就是神仙又如何?不能逆天改命,隻是徒留千百年的遺憾和寂寥。
無端卻被秋風誤·肆
鐘離觐掌了千年月神的閑職,隻求過天君賜予他一座月下亭。
亭子立于天涯的茫茫雲海之上,白玉石柱上鍍滿了銀白的月華,頗有種遺世獨立的翩然之感。這裡是天的盡頭,寂靜無聲,遼闊空曠。巨大的明月就懸在他們的頭頂,無數星辰組成一條璀璨的銀河,恍若在夜幕上撒了一把碾碎的鑽石粉末。
無數個日夜,鐘離觐都是在這座亭子裡度過的。他孤身靜坐于此,眼裡隻有星月的輝映。
容韫算得上是這片天地的第一個客人。他站在月下亭中,皎皎白光映襯着他衣袍上的金蟒,仿佛賜予了它蓬勃的生命力,金絲如蟒鱗,反射着它所承載的尊貴。
“你這月下亭,景緻倒是不錯。”容韫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在這片天地中的甯靜。
鐘離觐廣袖一揮,桌上便出現了一把精巧的酒壺,還有兩個小巧的酒杯。一時間,酒香四溢,清雅如雨露,袅袅似輕煙。
“殿下過獎。”鐘離觐見容韫入座,就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倒是臣須得多謝殿下,讓這華燈酒可算等到一個願意品鑒它的人了。”
鐘離觐一邊說,一邊給容韫倒了杯酒。瓊漿自壺口注入杯中,竟像是條流淌而出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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