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是儒家道統,孟鹿鳴實則也覺得越飲光殺得好,然而這想法與他所學的道理不通。此時沈丹霄問起,他也不知該怎麼說。溫恰恰道:“那些人固然罪無可恕,但私刑不可取。”沈丹霄容貌清俊,此時神情溫和,微微一笑:“你也在江湖。”學宮弟子弱冠時遊學天下,大多是殺過人的,溫恰恰如此出身,比之同門,心志隻會更堅,手下也不會少人命,隻是這些自然不會與别人說。若換做别人,他大可否認,但沈丹霄并不咄咄逼人,話裡意思也含蓄,他反應大了反倒顯得心虛——其實他也不心虛。薄雪漪見他們四目相對,無人說話,便道:“諸位!諸位!此時說這些做什麼,我們不定能活着出去,口頭上勝了也沒什麼意思,出去後随你們争論!”溫恰恰此來隻帶了孟鹿鳴一個同門,可這同門與他不同心,即便自己為他說話,對方卻不會這麼做。他們說話當口,遊玉關将薛神醫帶過來了。薛神醫看過荀天工,結論與酒聖詩禅所言相差不大。溫恰恰問:“這傷可會讓人說不出話?”薛神醫道:“他喉舌又沒損傷,至多氣息不勻罷了。再說他是油盡燈枯,死前又有回光返照,怎麼會說不出話。”如琇一聽,心裡便是咯噔一聲。溫恰恰這一問,針對的是沈丹霄,他二人原本相處頗和睦,孰料這一會兒便生出了嫌隙。隻是薛神醫不會出錯,若如他所言,沈丹霄的确有所隐瞞。孟鹿鳴道:“竟是如此嗎?仔細一想,沈盟主也是二十來歲啊……”不止沈丹霄,在場之人,除了殷緻虛、薄雪漪,還有趙拂英,大多都是二十來歲,但孟鹿鳴這一句說出,感覺又是不同。沈丹霄道:“那背後之人武學素養平平,我雖比不得師兄,但也不至如此。”這的确是個疑點,沈丹霄身為武盟盟主,至少撐得起場子,之前與陸振衣對上,劍法造詣極高。如琇眼力足夠,覺得對方劍法并不一定不如越飲光,不可随意說高下。隻是沈丹霄不知為何,若與越飲光相較,總甘于低一頭。即便是一門中的弟子,也是有高有下,何況又有關門弟子一說,排行後頭的不定比前頭的弱,并沒什麼可忌諱的。沈丹霄隻越飲光一個同門,即便想要給對方留點臉面,也不需自貶得如此斤斤計較。他原本對對方并無疑心,此時也難免有些狐疑,覺得這對師兄弟有些古怪。孟鹿鳴又道:“背後人奸猾,不定是裝出來故意誤導我們。”嶽摩天略有遲疑,道:“孟小公子說得不無道理。”沈丹霄聽了這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并不覺得對方真懷疑自己。孟鹿鳴也意外:“嶽宮主?”嶽摩天道:“既是如此,諸位想好要如何處置沈丹霄了嗎?”沈丹霄手指微動,險些去抓鲸吞,又意識到這些人行事有規有矩,不會貿然取他性命。他若動了手,又是另一回事,當即強自克制下,輕聲道:“你們疑心我,我也不能相怪。但我并沒隐瞞什麼,你們若想……我也不可能什麼也不做。”他身上略帶一絲殺氣,但并無動作,看來像他一貫作風,也像不想多事的模樣,當下又讓如琇消了幾分懷疑。“我有個提議,隻不知沈盟主願不願意。”沈丹霄眼光微沉,暗自猜了一番,道:“大師請講。”如琇道:“我們也不知那人藏在哪裡,故而想讓沈盟主與張掌門一道待在觀瀑樓,為她減些壓力。”觀瀑樓實際要比其餘地方安全,不到魚死網破之時,并不容易出事。若真是貪生怕死之人,此時或許立即應了。沈丹霄道:“好,”又問,“不知崖上可有鑄劍所在?青雲劍前時受損,既得閑暇,我想修補一二。”他說的并不是謊話,青雲劍劍鞘開裂,裡頭的劍外表不見明顯傷痕,但稍有了解的,便知其也撐不了多久。如琇道:“崖上弟子習劍,自然有鑄劍的地方,到時向孫斐詢問一二便可。”又看向其餘人,“諸位可有異議?”沒人說話。沈丹霄走出門時踉跄了一下,并不至于摔倒,溫恰恰在他邊上,順手攙了一把。他二人之前針鋒相對,這時倒不見不快,也是稀奇。沈丹霄借他手站住,仔細看了看對方神情,認真道謝。溫恰恰笑道:“沈盟主在觀瀑樓也要小心。若真說謊,怎麼也瞞不過人的,可若沒有,也不會在樓裡待太久,莫要着急。”沈丹霄與他們分别後,仍在想溫恰恰的話。他那時觀察過其餘人,嶽摩天唇角噙笑,笑容神秘,難免想起二人之前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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