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純拍胸脯:“放心吧,義不容辭。”
“不過……”
崔純放下茶杯:“不過什麼?”
殷莫愁站起身,修長身形的陰影投在崔純半張胖臉上,她搖搖頭:“馮标昨晚知道事情敗露,如果我是他,我會先避避風頭,畫舫的秘密生意也要停一停。至于那些畫舫的客人,可能個個手裡都沾着人命,就算大理寺把馮标的畫像貼滿京城,懸賞再多,也沒人會主動來舉報。”
崔純若有所思:“不僅不舉報,說不定還出力為其隐藏。”
“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殷莫愁話鋒一轉,“——尹善收了馮标二十兩金子,我想不通。”
“買通人總要花錢。”
“是要花錢,可這麼多錢,哪裡來的?按理說馮标那種畫舫的生意畢竟是滿足極少數人的癖好,一年能掙再多,也不可能比黃祥正正經經光明正大的天下第一畫舫掙得多吧,他們是哪來這麼多錢收買人又要買船,擺明是賠本買賣。”
崔純攤手:“生意的事我還真不懂。”
“我也不懂。”殷莫愁搖頭,順手揉了一下腰。
“怎麼了。”崔純關切地問。
“昨天撞在船舷上,又落了水,害我這老寒腰都犯了。現在隻想回府讓春梅冬雪好好伺候一下,下午再去兵部,一個兵制改革的章程都磨叽大半年,程遠還沒拿出來,我再去催催。”
崔純見義妹隻是犯腰酸,心下一松,笑說:“兵制改革多大的事,先帝在的時候都沒辦成,你就是急性子。程尚書是個老實人,又一把年紀的,你可别把他逼太緊。再說了,你自己也得多休息,當年平叛,你的腰受過傷,瞧瞧,落個水就不行了。别再累壞落下病根。你說你年紀輕輕的……”
殷莫愁想回嘴,但忽感喉嚨一陣幹燥奇癢,忍不住就咳起來。這一咳,咳得前胸貼後背,崔純趕忙為她拍撫,又倒了杯熱茶。
等人緩過來,崔純把她往外推:“得得得,我不留你吃飯了,快回府去吧,後面查案的進展我會派餘啟江去你那裡禀報,你别管了。”
幾日後,一切的調查結果如殷莫愁所料——
毫無收獲。
線索猶如暗夜裡被焚毀般,留給崔純的隻有面目全非的空殼。
經查京城戶籍,根本沒有馮标這個人。至于那晚冬雪跟蹤到的他最後消失的京郊院落也被一把火燒光,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迹。而各地也再沒有出現女屍焚毀的案件。
殷莫愁想起錦州兩個字,那是黃祥和馮标的幕後老闆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她心裡閃現些模糊的念頭。
“主子,”冬雪進門來,“我從兵部回來,程尚書說剛剛查到了。”
殷莫愁轉頭:“許良?”
“主子預料沒錯,是他。許匠師最近十分揮霍。程尚書查到他家藏着百兩白銀,他解釋不了,隻肯說最近得了筆橫财。後來再逼問之下,才說出實情,是有人賄賂他,讓他夾帶幾支雀心出來。”
“行賄者也找不到吧?”
“是,許匠師說是有次酒樓喝酒,話語投機,因此結識的朋友。”
“實則是人家早盯上了他。”
“許匠師描述了其面貌,已形成畫像,現張貼在四處城門。”
“雀心呢?”
“所幸圖紙不是許匠師管理,流出的隻有實物。後續這些雀心流落到哪,他也不知道。”
“讓程尚書不要聲張——對了,許良先押着,等我有空……”
“見許良又不是要緊事。主子還是等身體大好了再去看吧。人就關在大理寺天牢,跑不掉的。”冬雪忍不住勸說。
殷莫愁點頭同意。冬雪因放了心退出去。
門輕輕被合上,黃昏的書房又回到甯靜,夕陽西下時掙脫出的一點金色光芒漏了進來,映在書桌上的琉璃鎮尺,又閃爍五顔六色的光。
殷莫愁擺弄了這把祖父送她鎮尺,琉璃身玲珑剔透,像頭頂最明亮的天、像世間最純淨的水。她的思緒遊離了一會兒,心裡适才那若有若無的念頭絲絲縷縷地撓着癢癢。
畫舫焚屍案真的就這麼無疾而終嗎,她想。
從追查畫舫,到黃祥溺亡,那個屢屢輕松殺人焚屍邊磕瓜子的馮标悄然失蹤,是大理寺的搜索能力有限還是這個馮标的本事太大?他們擁有的怕不隻是龐大的财力。
一個見不得人的隻滿足極小衆癖好的畫舫,為什麼有這麼大能耐?又或者反過來說,馮标為什麼會勞師動衆、花費巨資,以遠高于市面價收購黃祥的畫舫。做這麼大的賠本買賣,僅僅為了滿足幾個變态男人的癖好?
值得嗎?
也許關鍵就在畫舫的恩客。這些隐藏的客人應是地方和京中權貴,他們能給予回報給馮标的,必然遠遠大于“天下第一畫舫”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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