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娘就站在濁浪滔天的河邊,緊裹着件粗布粗風,定定望着遠方。
生死兩重界,娘似乎很苦惱,因為她忘光了前塵舊事,也不知道自己等的那個人是誰,不知道他何時會來。可活着是為了什麼,似乎就是為了等那個人來。
“他還沒有跟我說對不起呢。”她輕輕說了一句,抱起季棠,于月光下轉身,枯灰色的天,枯灰色的獸骨林,苜荮在一點點失去它們的顔色,黨參也不再結出哔哔啵啵的小泡兒,她們的世界越來越枯敗了。
可是那個人什麼時候會來了?
有一天,棠棠突然發現自家的院子周圍多了四塊青磚,比她還高的青磚,半截埋入土地之中。因磚上的花紋瞧着好看,她想把它挖出來,剛一觸手,兩隻手立刻燙出滾燙的泡來,她唆着手指,哭兮兮跑進院子去找娘,卻發現娘坐在織機前發呆。
織機在擅抖,院子裡的桑樹在顫抖,海棠花落了滿院,廚房裡的碗從櫃子裡哐啷啷往下砸着,娘最愛的茶具落在地上碎成了片,整個大地都在顫抖,翻天覆地。娘背着棠棠逃出院子,兩間茅屋轟然倒塌,她們的家就這樣沒了。
棠棠把頭埋在娘的背上,随着她的奔跑淚往下落着,卻一聲不敢吭。
整片大地都在她們的腳下崩塌,念念不絕的咒語從四面八方湧來,天空變成了腥紅色,一道一道晃眼的閃電劈開紅色的天幕,那是陽世的道士在做法,想收取她們的魂魄。
那個可惡的舅舅壓根就是在撒謊,他沒有想過要替她們搬家,他隻是想毀了她們的家,并抓走她們。
棠棠手裡還緊緊握着那雙男人的麻鞋,跟着娘一起穿過枯萎的黨參田,苜荮地,穿過獸骨林,咒語聲聲不停往她們腦子裡灌着,猩紅的天,灰黃的地,烏黑如油的河水洶湧澎湃。
寶如望一眼滔天的河水,再回頭望一眼坍塌的世界。那正在坍塌的是她的桃源,她在陰間的家。而面前這條河,叫屍水河,它是有世以來,生者**的**裡滲出的水與油攙雜而成的,奈河橋,是這條河上唯一的橋,渡生者予死。
她和棠棠的**早化成了屍水,混在這滔天的河水之中,奔向遠方,永不停歇。陽世不過兩具白骨,将要整棺而起,被帶去很遠的地方,可她等的那個人什麼時候才會來?
血紅的天宇之下,污濁的,散發着腐臭味的河流之中有一大一小兩顆腦袋,寶如心中蓦的一喜,以為是那個人終于來了,兩縷魂魄,兩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等到它們離的近了,大腦袋是狗熊的,小腦袋是狐狸的,仍不過那兩頭野獸。
陽世的道士們身上明黃色的法衣闊袖脹開如同風帆,手中拂塵飄飄,從天而降,親自走陰來提人了。棠棠手中還抱着一雙鞋,寶如依舊望着那洶湧奔騰的河流,它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浪湧天際,隔絕生死。
她和棠棠将被帶到鹹陽,那裡有新帝為自己修建的,金剛為星,水銀為河,琉璃做瓦瑪瑙鋪地的地陵,從此之後,寶如不必辛辛苦苦的織布紡線,去一丁一點積攢銀票,她和孩子将會有滿而豐盛的物質,一切應有盡有。
棠棠懷裡還抱着那雙鞋,寶如輕輕揩掉自己頰上的淚,天色如血,大地一片灰敗,她回頭吻了吻背在背上的棠棠,一半安慰棠棠,一半安慰自己:“他沒有來就證明他還活着。做人比做鬼好,因為人世有酸甜苦樂,有悲歡離合,他還那麼年青,還可以娶别的女人做妻,生别的孩子,從今往後娘就隻愛棠棠一個人,好不好?”
季棠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對于他所有的期望,皆來自于娘,既然那個男人娶了别的妻子,她瞬間就不愛他,也不期待他了。
将一雙麻鞋扔入污濁的河水之中,棠棠埋頭在娘的肩膀上,輕聲抽泣了起來。
*
另一邊,狐狸和狗熊拼盡全力的奔跑着,狗熊背上還背着一顆頹盡皮肉,毛發不存的,人類的頭骨蓋。在陽世,他們的名字叫野狐和稻生,是季明德做土匪的時候,最忠心的狗腿子。
當初季明德死後,伏于寶如的墳頭,半個月時間,叫野獸撕扯一空,唯剩一根大腿骨,在野狐和稻生趕到之後,掘坑埋葬在了寶如的墳堆旁。
四年時間,他們于四處搜集他的骨殖,直到昨天才于關山之中找到他的頭骨,也不過一具白骨,可連最小的一丁點骨榍都要鑲在一處,季明德那個人才算完整。
當他的頭骨被安放在脖子上的那一刹那,屍水河逆流,日月星辰倒轉,不過彈指刹那,也不過眨眼之間,站在壽衣鋪前的寶如眨了眨眼,站在義德堂二樓的季明德義也眨了眨眼,時間倒流了六年,一切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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