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去以後——”李竺有一口氣吐出來,但同時又有一口氣吸進去,像是她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屏息等待了很久,又非得吸一口氣來等這答案。傅展說,“等回去之後——小心!”他一下坐直了,把她搡到牆邊,本能地後仰着,在視覺上躲開橫沖直撞轉過街角的面包車。它沒撞上人行道,但沖出來的架勢可真像是要一頭撞上來。人群發出尖叫聲,四散着躲開這瘋狂的交通工具,遠遠的,又傳出炒豆子一樣的聲音。緊接着,三四輛面包車從不同方向呼嘯而至,用黑布纏頭的司機跳下車拉開了車門,李竺和傅展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用最快速度站起身,沒入流淌着的逃難人群。最後一絲暗紅色的光被吞沒,夕陽跌進黑色裡,巴黎的夜幕已降臨。巴黎(3)巴黎第九區恐怖襲擊和政變有什麼不同?親曆過的人大約會告訴你,如果要在兩者之間選,政變好過恐襲——政變裡鬧事的那一方目的到底單純,獲取政權以後還是要統治一樣的人民,所以平民在政變中不會成為重點打擊目标。恐襲則完全相反,發起恐襲的一方并沒有獲取政權的希望,平民的生命正是他們表達訴求,聚攏支持者的工具。當然,如果加上内戰,政變和恐襲忽然間又變得無害了,如果說恐襲中的平民也許還能因為自身的立場而逃過一命,那麼在内戰裡,任何人都失去了豁免權,國家将化為活生生的血肉磨盤,這磨盤什麼時候止歇,誰能幸存,甚至就連交戰雙方都說不上來。但,很少有人有幸同時經曆過三者,至少很少有中國人能接連點亮這三項成就——專業人員除外。大部分法國人民也都生活在較安逸的環境裡——這裡的搶劫犯畢竟還是不用槍的(也許93省除外),他們的反應要比第一代移民們遲鈍很多,後者才剛聽到槍聲就條件反射地竄進了最近的藏身處,而此時此刻,很多路人還在到處亂跑,或者根本沒反應過來,無辜又驚恐地凝視着這熱鬧的畫面,就像是被車燈照到的小鹿,遇到了大腦無法理解的意外,所以大腦也就關閉了反應中樞。一陣槍聲又響了起來,遠遠的像是有誰在放鞭炮,讓人稍加安慰的是,恐怖分子目标明确地沖向歌劇院,隻有少數幾個人戲谑地朝人群掃了一梭子,如果是手槍點射,這随意的槍法恐怕帶不來多少死傷,但機關槍就完全不同,機關槍掃人堆,概率來說總能打到幾個,這也足夠讓街口變成血肉地獄,子彈強大的沖擊力貫穿人體,炸出巨大空腔的同時,也把殘肢沖得飛上半空,子彈頭又從牆面被彈射出去,輕易地擊入另一名受害者體内,讓他捂着小腹跪倒在地,身下很快就積起了一個小小的血泊。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哪怕是幾梭子掃射都足以帶走十幾條生命,子彈不會分辨善惡,沒有喜好,無情地随機收走呼吸。受害者們跑不遠,被血肉塗滿人行道讓人打滑,巴黎歌劇院附近都是四通八達的主幹道,他們沒有小巷可以躲藏,警察們平時似乎随處可見,但在這樣的關頭卻又不見人影,四面八方都有槍聲和尖叫,最大的恐懼點在于——你忽然間失去了安全感,這個日常走過的世界片片碎裂,好像從溫暖的家一下被丢進叢林,獵食者的咀嚼聲回蕩在森林上空,獵物的呻吟與哀嚎充滿了凄絕,灌滿耳膜,這bg根本無法回避,它向着你的理智一直彙聚,一直沖擊,要把這認知刺進你的腦幹裡:你随時可能會死,而且你對此毫無解決方案,甚至不知道該往哪裡逃。不知誰擊破了路燈,街道驟然暗了下來,沿街的門面或者恰好已結束營業,或者忙不叠地拉下百葉窗,燈一盞一盞的熄滅,幸運地身處屋内的人們全都趴在地上頭頂遮蔽物,這也讓外頭街道的晦暗更添心慌,巴黎歌劇院的隔音效果當然非常不錯,人們聽不見裡面的聲響,但無人敢進去窺視,逃跑時的踩踏也造成巨大傷亡,遊走在百貨公司與歌劇院外,平時靠小偷小摸與旅遊騙局混飯吃的羅姆尼人沒發揮積極作用,他們乘着這風波闖進商店開始大肆劫掠——一個事實是,在災難中互相援助的案例之所以會得到表彰,是因為這較為稀有,人性在這種時候的常态,總是自私又現實。【巴黎發生襲擊事件】【巴黎歌劇院被恐怖分子闖入,現場傳來槍聲】【第九區成為人間地獄】【第十區發生槍擊事件】新聞從指尖擴散,在數公裡以外,燈光溫暖明亮的家中引發恐慌,無數警車拉着警笛從街頭飛馳而過,居民被号召不要外出,體育場内,正在進行的比賽下半場踢得心不在焉,觀衆們想離開,但卻找不到出口。各國大使館紛紛亮起了燈火,無數工作人員收到了加班通知,法國邊境、巴黎邊界與第九區、第十區緊急關閉,巴黎的反恐警察訓練有素,第一時間防止事态擴大,這兩個區現在不許進也不許出。“發生了恐怖襲擊,你們不能進去。”警察對一位司機解釋,因為這輛奧迪上挂着的外交牌照,他比平時客氣一點,“那裡面現在非常危險,建議您最好趕快回家。”“我想去老佛爺百貨,我在那有個預約——得去拿條裙子。”後座上有人說,是位年長的夫人。“那麼您的運氣非常好,因為襲擊就爆發在老佛爺百貨附近。”警察說,“裙子可以改天再拿,現在,您該回家了。”他敲了敲車頂,示意車輛快點離開,以免造成交通堵塞。奧迪默不作聲地轉過車頭,往來路開了回去。“停一下。”夫人忽然說道,車速慢了下來,車窗被搖下了,夫人穿過面向她們的特警,凝視着被封鎖的街區——那兒有個男人正轉過街角,往老佛爺百貨的方向小跑而去,他的步伐穩健而又悠閑,看起來似乎并不介意第九區現在正發生的事件,或者——他早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并多次從中全身而退。“……走吧。”她說,“圍着封鎖圈繞回去。”奧迪繞着封鎖區開了一圈,并沒有更多的發現,它不再留戀,轉頭駛向大使館。——這上頭坐着的都是使館的工作人員,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是誰擊碎的路燈?這群操羊屁股的野蠻人,永遠都聽不懂人話!”h勃然大怒,按着手機大發一通脾氣,這才沉着臉接受了跳彈的事實,“把消息和照片散布出去,你們知道該給誰打電話。”很多人都不知道,羅姆尼人——也就是吉普賽人,内部有相當嚴密的社會組織結構,他們和北非移民一樣,抱着團在城市的隐秘角落過着自己的小日子,任何事,隻要和大家長談妥,就是整個家族的事。“亞裔,一男一女,也許會說法語,長得像照片這樣,如果不像也沒事,滿足這兩個條件就給我們帶來。”北非移民,阿拉伯人,遊走在香榭麗舍大道,打扮入時的白種小偷,存在于任何一個區的地下幫派,都接到了類似的電話,“如果是他們,一萬,不是也有一千歐元。”一萬歐元對任何下層幫派來說都是一筆大錢,一千歐元也足以鬧出人命,不少吊兒郎當的小青年低頭看看手機,開始不懷好意地打量着身邊的亞裔面孔,盤算着是否能湊夠一對過去領個零花錢。一道道身影消失在黑暗裡,拉出一張嚴密的網,巴黎雖然大,但畢竟是個有組織的社會,有組織的意思就是不論黑白,都有一定的秩序,隻要網眼夠密,天上天下,有條不紊地慢慢拉過去,也沒有任何人能做漏網之魚。“我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已經死了。”一切部署結束以後,k突然好奇地說,“如果他們真的在那幾個區的話,會不會就是被擊中的一個。”如果是那樣的話,也就意味着u盤的下落可能又一次脫離了他們的掌控。h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又希望他們能倒黴到這地步,又不希望這趟苦差還要繼續下去。這差事既見不得光,又催得很緊,他真想知道背後到底是哪方勢力在說情,才能把k逼到這程度。“他們有很大概率在這幾個區,也有很大概率被擊中。”最後,他這麼說道,“到早上我們就能知道結果了。”“以法國警方的效率,也許要到後天。”k還沒打消他的求知欲,他輕輕地、吟唱般地念叨了起來,“寶貝兒,你們現在會在哪兒呢……”一點微光亮起,為行人指引着道路,也許路面上還在進行血腥殺戮,但第九區的這一帶,一切都是安甯的,隻有濃重的異味是唯一的問題——這味道難以避免,巴黎當局也喜聞樂見,它維持了下水道的清靜。巴黎有全世界最寬闊高大的下水道系統,與其說是下水道,倒不如說是地下暗河,污水通過無數支流彙聚進主幹道,流向下遊的污水處理廠。這裡同時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各式管線,電話線、輸電線,光纖、水管……這讓它成為一個與地面巴黎互為映像,複雜而又廣闊的大迷宮。很容易想到,如果沒有這股味道,太多人會把這裡當作一個基地,一個交通要道,一個交易場所,這股陰溝味兒,還有不論白天黑夜都一樣幽暗,隻有維修工人才知道開關在哪的設計,成功地維護了下水道系統的純淨與安全,讓它不再重回數百年前的亂象——那時的巴黎下水道簡直就是活地獄,塞滿了穢物、毒蟲、老鼠甚至屍體,同時也是大量犯罪的溫床。很多人會背着一袋貨物爬下窨井,交易的物件什麼都有,珠寶、金銀、煙草、香料甚至是活人,熬不過冬天的窮人也會來這裡,至少,這裡比上面要暖和,如果有幸找到屍體,也許還能翻找到什麼值錢的遺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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