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的确有點怪。”她同意道:剩下的第五艙客人是單身旅客,他大概在30歲後半,已經開始秃頭,有點小肚子,穿着定制西服,戴一塊愛馬仕時裝表,看起來有模有樣,但落在内行人裡槽點很多——他就是那種氣質生愣,與華服格格不入的典型。他時不時扭一下,像不适應穿着西服的束縛,對表的選擇也很奇怪,愛馬仕表不是沒檔次,但更多是時尚先鋒買來搭配用,奢侈品牌的時裝表都比較年輕化,中年人還是愛戴傳統名表。“他不适應這種場合……不過我也覺得他應該不是我們的敵人。”“對特工有歧視?不許秃頭肥宅做特工?”傅展舉起雞尾酒杯喝了一口,笑了。李竺也跟着笑起來,他們都沒怎麼把那男人當真:出入奢侈場合的什麼人都有,很多人其實不是沒經濟實力,隻是沒有從小進入這個階層,即使發了财也缺乏進入新階層消費的動力。誰知道?也許他是個發了财的小業主,剛離了婚,決定開始一段新生活,乍着膽子訂好票,上車後卻又懵了圈,隻能不斷觀察同行人,決定自己的行止,東看西看的惹人讨厭,想交點朋友,打破獨處的尴尬,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攀談。“你确定追着我們跑的人是特工?”她說,“說到底,我們對他們還一無所知——所以始終不能排除任何一絲可能,是不是。”這是在開玩笑,他們現在此刻是安全的,但李竺擔心的是到站布勒加斯特之後的事,個人和政府對抗聽起來很美,但在現實裡,通常個人隻能被按在地上摩擦,一般的說來,個人能在對抗中取得一點成就,那多少也是因為身後站着另一方勢力,或是擁有逆天的專業技能。像是他們這樣半桶水的業餘玩家,被政府盯上了,還不是屁滾尿流,被攆着追?現在每一天都是偷來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還能呼吸,屬于需要感恩的小概率事件。“應該是特工,但不是政府行為。”傅展說,他顯然思量好久了,隻是之前不屑于,或是沒機會分享這份智慧。“還是有勝算,他們權限高,人手卻很短缺,打好提前量,隻要能進中國大使館就安全了——以這點為目标,我們還是有點牌面。”這是他們選擇巴黎的原因,東方快車号在意大利的停靠站點是威尼斯,那裡的交通太不方便,大使館的規模也無法和巴黎比較。李竺思忖幾秒,“你是說,接私活?”“淘寶上賣查房記錄的知道嗎?還有查航班,查信貸——人有了權力就會想變現。”傅展低聲笑,“原理都是一樣的,想想看,你在歐洲分部做事,情報機構,遊走在黑色地帶,不可能什麼事都報備,權限又高。乘出差機會做點私活,上司遠在尼斯度假,對你的小動作隻眼睜隻眼閉,隻要按時送點小禮就能相安無事,低風險,高報酬,為什麼不做?找個拍檔,出個小差,回來通話記錄一抹,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特工也是人,也要攢養老金啊。”高權限,權限是真高,伊斯坦布爾的監視網絡是他們的後花園,首先在機場就是從監控找到的人,有門路帶進那麼多設備,除了政府背景,别的真沒法解釋。“但他們知道我們是兩個人,卻還是隻派出一名打手。在藍色清真寺那次可以說是巧合,可能人手分散開做搜索工作。但特洛伊城就隻能解釋為人手短缺了,如果是兩名打手,我們沒機會逃走的——政府沒可能連兩個人都找不到,所以這不是政府行動。”傅展頓了一下,又說,“如果要我猜,我會推測他們是從侯賽尼那裡找到線索。——記得嗎,土國千瘡百孔的辦公網絡對棱鏡來說不值一提,我們把侯賽尼綁在野外,但繩子不是太死,那裡距離城鎮也不遠,當時的預計是,他應該一兩天内能請求到援助。不過那裡不是伊斯坦布爾,治安正在騷亂,警察效率不高,他自己背景也有問題,報警幾率也不大,等他回到伊斯坦布爾,再找到黑市賣家,把一切串上線,我們應該已經到希臘了。”“但是,也許當地的治安比我們想得好,已經從政變後的動蕩中平複,當地的警察特别勤快——總之,他的警情錄入系統的速度比我們估計得更快些,然後——”然後怎麼被抓到就不必說了,他們開的是侯賽尼的車,車牌号沒有遮擋,來來往往的高速公路收費站總是有攝像頭的,更何況他們在無數哨卡也留下了車牌号與護照信息。隻要有一個哨卡電腦聯網,棱鏡就能追到他們的蹤迹,伊斯坦布爾有直飛恰納卡萊的航班,兩個小時足以把打手運過來。兩個中國遊客,就算其中一個身手不錯,輕松放倒侯賽尼又如何?那個戰五渣根本不能拿來衡量戰鬥力。“簡單的計劃,抓到我們,搜到u盤的話,現場滅口,沒搜到,能帶走兩個就帶走,帶不走就減員一個,再把一個帶走好好拷問。”傅展平靜地說,“我們的計劃出了差錯,給了他們機會,不過他們的計劃也出了差錯,送了一個打手的命。計劃總是會出錯。”是的,這不是小說,沒人能算無遺策,計劃總是會出差錯。李竺的腳有點涼,像是踏進冷水裡,傅展的解釋合情合理,極大的打消了敵人無所不能的恐懼氣氛,但這也指向一條簡單的因果線——如果侯賽尼死了,計劃就不會在這個點上出差錯。是她為侯賽尼說情,連哈米德都沒說過,是她說殺了侯賽尼會讓哈米德過分恐懼,這也許沒錯,但,侯賽尼沒死,所以哈米德死了。她垂下頭沒說話,傅展像是看穿她,他寬慰她,“你隻是還不适應——還在用常識看待我們面臨的事情。你隻是不知道,在這種領域,應該盡量避免人性的選擇。”他很自然地說,這裡頭蘊含的暗示會讓一個普通人不寒而栗,但卻已無法再令李竺顫抖,她已經不會再用審判的眼神去看傅展——或多或少,他說得是實話,在她們如今被卷進的漩渦裡,實在容不得多少人性。李竺喉頭發堵,她咳嗽一聲,又露出虛假的笑容,維持着情侶細語的假象,“所以,誰能請到美國人來幹私活?”敵手不是政府,這當然讓人松口氣,對未來又燃起希望,但李竺不敢過分樂觀,“黑手黨?軍火集團?艹,那個u盤裡到底裝着什麼。”“不知道,什麼都有可能,别老往黑道想,也許是公司機密。跨國公司的秘密是值得這麼做的,他們有得是錢,最喜歡聘請專家解決問題,又夠大膽——華爾街的那些跨國公司做的那些事你想也想不到,他們的手在動亂地區伸得很長,也有足夠的機會和特殊部門攀上關系。”傅展對猜測幕後黑手的興趣不大,範圍的确太廣泛了。“我們需要知道的是,他們也不敢過于高調,打手用格洛克19民用版,這槍是槍界的桑塔納,普通到根本沒法追本溯源——他要是端出一把p5,我看你也隻能傻眼。”李竺承認自己沒打過軍用槍,這種殺傷力強大的槍支,在北美也不是平民能輕易接觸到的,隻有心懷叵測的人才會接受專用培訓。“大使館,安全通話,這是破局的關鍵。”傅展一錘定音,“他們絕不敢沖擊中國大使館——現在已經不是1999年了,即使是政府行動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更何況隻是私活。大概率來說,後勤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找到太多打手,一個打手一個後勤,這是慣例,他沒法同時支援多個打手,要擴充隊伍,這事兒就複雜了。即使他找到人手,現在也應該在希臘口岸轉悠着找人。棱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希臘,我們乘勢偷渡到巴黎,隻要能進入大使館,遊戲就結束了,餘下的事會有該處理的人處理,我想……到時候惴惴不安的人,應該就不是我們了。”後勤該怎麼解釋打手的死?對外号稱是度假,或是低強度的滲透任務,但到末了卻換來一具無頭屍體,想想那文書工作也讓人頭疼。熟知官僚系統運作規律的李竺唇邊不禁浮起微笑,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到未來還有那麼一線希望。“這麼說,最大的危險就在這段火車路程了?”“他們要搞定我們,也會選擇在火車上下手,這裡我們無處可逃。”傅展說,“但那也是建立在他們有足夠的人手調用的基礎上。算算時間,在希臘的搜索最多再持續個48小時,他們會開始想第二種可能,啊——傅展的信用卡買過兩張火車票——”“那時候我們在——”“我們應該已經過了布達佩斯,或前或後,正往巴黎趕。這趟火車沒有安保攝像頭,記得嗎,它的賣點是‘全方位還原18世紀的風貌’。錫凱爾火車站,非常巧合地,也正在裝修。”傅展告訴她要坐東方快車号的時候,李竺覺得他在發瘋,但現在娓娓道來,這趟車雖然時間慢,但已是他們最理想,也是唯一的選擇。她不情願地泛起一絲敬佩——總是這樣,大家玩的分明是同一個遊戲,但他在行的程度卻好像開了作弊器。他們雖然光明正大地用着自己的護照,坐在全球最豪華的列車上,此時卻也無異于遁入暗影,遊走在敵人周圍,叫他們無處可尋。“怎麼驗證我們是不是在火車上?隻能派人上來查看。我假設這個接活人的級别很高,能夠跨國調派打手,那從布達佩斯上車也是更好的選擇,因為火車隻停兩站,布加勒斯特與布達佩斯,我們明天下午就到布加勒斯特,他們很難湊上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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