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毓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當他睜開眼睛,天色已然大亮,溫暖的陽光從軒窗照入,光影投在枕邊。他坐起來,好一會兒才想起身在何地,跟着意識到,自己竟然完整地睡了一覺。
盥洗過後是早餐,夏荷捧過一隻花瓣形狀的小盞,裡面盛着剛蒸好的酥酪,雪白的酥酪上面覆蓋了一層淺褐色的山梨凍,她笑得很是恬靜:“公子昨夜歇息得可好?早上我們去看過兩次,您都沒醒呢。”
山梨汁酸甜清爽,極好地中和了酥酪的濃郁奶香,滑嫩柔軟,很容易就能下咽。
“還好。”雲毓舀了幾匙,卻有些怔忡,“姑娘,昨晚附近有人彈琴麼?”
夏荷與夏藕對視了一眼,夏藕笑道:“應是閣中一位琴師,住在後面不遠,有時夜半興起會彈奏數曲,莫非影響了公子休息?也是攬霞居少有客人,婢子們疏忽了,該去知會他一聲才是。”
“不,”雲毓出神地搖了搖頭,“一定不要打擾那位先生,一切照常就好。昨晚的琴音……極動聽。”
月光下的莫雲海,靜靜流動的琴韻,如同一場世間難求的美麗幻夢,又像是一份意外得到的饋贈。他本想說,完全是因為那樣美妙的琴曲,自己才得以安枕,但這樣說或許對彈琴之人反而會造成困擾,是以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頓了一頓,才補充道:“我很喜歡。”
兩個少女再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夏藕複又捧上一隻蓋盅,笑道:“公子今早的氣色,比起昨天剛來時可是見好了,再嘗嘗這燕窩粥合不合口味?”
在莫雲海畔的小樓裡,雲毓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吃,侍女從人們的任務就是想方設法讓他多吃,沒有胃口就少量多餐,盡可能地能吃下一口是一口。
蘿蔔絲鲫魚湯色呈乳白,裡面既有魚肉鮮美,又帶蘿蔔的清甜;柑橘截去頂部,取出大半果瓤,填入蟹黃蟹肉蒸熟後佐以姜醋;冬筍和菌菇切成均勻的顆粒腌制,再加入雞絲調味;細瓷碟中盛放着香氣撲鼻的酥瓊葉;小米粥上浮着橙黃的米油;……
每一樣,都要力求好看又美味,有營養而口感清爽。
其實在雲堡時,衆人對堡主的病情也非常關切,同樣費盡心思。如果說,眼下的狀況與那會兒有什麼不同的話,除了璇玑閣内有奚茗畫坐鎮,目标定位更明确,飲食用藥更精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于,雲堡衆人是雲毓的下屬,不好違逆堡主的意願,而蘇宴派來的從人們沒有這層顧忌。
雲毓明白,自己已不再是那個白衣如雪,護從擁簇,出門在外連一絲灰塵都不容許沾身的清高公子,隻是個狼狽的病人。或許世上有人能在病痛虛弱時依舊保持從容不迫,但他确實做不到。
他的白衣不止一次由于神思不屬、頭痛、手指發抖等等緣故沾上污漬,最常見又糟糕的情況,當然還是勉力用飯,卻在半途控制不住地反胃作嘔。
過去他可以假裝若無其事,沒有食欲,少吃或不吃,自然就不會吐了。
現在,當明顯耗時費力才做好的精緻餐點擺在眼前,雲毓已經開不了口說拒絕。他是個被收留的客人,主家如此上心,自己必須集中精力,努力再多嘗試幾次。畢竟每一樣東西的分量都不大,身邊的人也不過要求他吃上一兩口,兩三口。
到了後來,每當少女們耐心地取來幹淨純白的衣衫服飾更換,他甚至感到自慚形穢。棕色、灰色、黑色,似乎無論哪一種顔色都比白衣更加适合現在的自己,更能掩蓋窘迫與不堪。
短短兩天,各種痛苦挫敗受罪之後,雲毓确實被填進了不少食物,不是在奮力地吃與喝,就是終于結束用飯後累得頭昏眼花,折騰得疲憊不堪,聽到“吃”字就發憷,看見夏荷夏藕端着碗碟湯盅,就下意識地望而生畏。
幸而,其他的時光還是比較安适的,可以在竹林小徑中慢慢散步,聽山風穿過竹葉的聲音,望着石潭裡珍珠般的水泡神遊。
不過在雲毓眼中,莫雲海雖好,卻有些過于清幽,無數青竹如浪濤般起伏,深深淺淺的綠色仿佛要将人的心神吸入其中,加上他總是覺得很累,多數時候甯願待在溫暖的房間裡。唯有傍晚時分雲霞絢爛似錦,鋪滿天際,搖曳的竹海也在霞光裡褪去了沉郁,美得不似人間。
連着兩個晚上,雲毓都聽到了如第一夜般的琴聲,像無邊的落雪,枕畔的潮汐,将白天的無力與挫折一波波帶走,他會短暫地忘記身上病痛,忘記日夜齧咬内心的傷懷與悔意,隻是專注地聆聽。是誰在彈奏?為什麼那些時而變換的曲調卻能擁有同樣溫柔的意蘊,如同了解心底深處每一寸痛楚?又為什麼,在空靈靜谧的音律中,自己會同時感到慰藉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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