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甯淺淺笑了下。那邊郭骁走到兩人五步距離後,突然頓足,恭敬地朝妯娌倆行禮:“郭骁見過兩位王妃。”宋嘉甯是弟妹,嫂子在身邊,她沒有開口,楚王妃笑道:“郭大人請起。”郭骁颔首,站直身體,神色自然地打量宋嘉甯。在外人面前,兩人是兄妹,宋嘉甯不得不保持微笑,而在郭骁眼中,闊别數月的她比去年那短暫的一次見面瘦了,仿佛又恢複了生孩子前的纖腰,隻是氣色更好了,眼角眉梢的妩媚風情也更濃。如果說十三四歲的她還有點像孩子,現在的她,身上再沒有小姑娘的青澀,更像一朵完全綻放的牡丹,嬌豔逼人。外人在場,郭骁沒有多看,視線落到了宋嘉甯身後。知道其中一個乳母抱着的是她的女兒,郭骁淡笑着對宋嘉甯道:“許久沒見昭昭了,給大哥瞧瞧可好?”宋嘉甯心一緊。什麼叫許久沒見過?自打知道郭骁外出一年仍然沒對她死心,宋嘉甯便很少回國公府了,偶爾趁他當值的時候過去一趟,其他都是母親帶着弟弟來王府瞧她,郭骁根本就沒見過她的女兒。“皇……”宋嘉甯想說李皇後還在等她們,耽誤不得,郭骁卻徑直朝她走來,轉眼就站到了乳母身邊,低頭哄乳母懷裡的女兒,眉眼溫柔:“昭昭,還認得舅舅嗎?”宋嘉甯抿唇,注意到馮筝含笑的神情,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不好再阻止了。誰料隻是片刻踟蹰,郭骁突然伸手,将昭昭抱了過去。郭骁的動作很快,快得像搶孩子,但他始終在笑,因此除了熟悉他的宋嘉甯,身旁的馮筝、乳母幾人都沒發覺不對,隻當郭骁是真正喜歡他的外甥女。宋嘉甯心中不安,緊緊盯着郭骁抱着女兒的手,輕聲道:“大哥,皇後娘娘還在等我們,改日我回府了,大哥再稀罕昭昭吧?”郭骁沒聽見似的,隻低頭看襁褓中的女娃,白白胖胖的漂亮小丫頭,簡直就是小小的她,臉蛋肉嘟嘟,杏眼水汪汪,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澈的眼中有好奇有陌生,唯獨沒有似她娘親的害怕。郭骁盯着這個孩子,沒在小丫頭身上發現任何壽王的影子,他慢慢笑了,側首看着宋嘉甯道:“昭昭像你。”他眼神别有深意,宋嘉甯勉強笑笑,伸手去接女兒:“大哥給我吧。”郭骁沒再堅持,靠近兩步,将襁褓遞過來,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籠罩。宋嘉甯不喜歡這種感覺,抱穩女兒就要退後,未料男人的手居然從她手背上擦過,似有若無的碰觸,分明是輕薄!光天化日之下,身邊還有那麼多人,宋嘉甯知道郭骁做不了什麼,所以她不害怕,隻覺得惡心憤怒,憤怒郭骁的大膽,憤怒他絲毫不将她的名節安危看在眼裡,若是叫人發現他的小動作,王爺會怎麼想?宋嘉甯努力不去看他,隻笑着看女兒,隻有這樣,她才能控制好情緒。“請。”郭骁讓到一側,請兩位王妃先行。馮筝點點頭,率先走了,宋嘉甯随後跟上,走出十幾步,才重新将女兒交給乳母抱着。轉身的刹那,宋嘉甯看見那人還站在宮牆下,站在陰影中,頭朝她這邊偏。憎惡之後,宋嘉甯心底再次冒出一股寒意,郭骁是瘋了嗎?她已經是壽王妃,他到底想怎樣?宋嘉甯害怕,可她除了更小心地提防,什麼都做不了了。她不能告訴母親,母親還要與郭骁做幾十年的母子,現在郭骁明面上對母親恭敬孝順,若事情挑破,母親的處境就艱難了。宋嘉甯也不敢告訴繼父,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養女,她怕繼父不信她,或是認定她先招惹郭骁的。至于王爺……宋嘉甯更不敢說,怕他懷疑她被郭骁占過什麼便宜,怕他懷疑她與郭骁不清不楚。宋嘉甯仰頭,腦海裡浮現郭骁那雙幽深的眸子,各種情緒過後,宋嘉甯隻能苦笑。上上輩子,她一定對郭骁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否則老天爺不會罰她上輩子給他當了七年禁脔,這輩子又要她承受郭骁的虎視眈眈,如影随形。“娘!”不知不覺,妯娌倆來到了中宮。升哥兒早就盼着娘親了,堅持要在院子裡等,看到娘親,升哥兒立即掙開乳母的手,颠颠地急切地朝娘親跑去。馮筝從沒見兒子跑得這麼快過,看着那小小的影子越來越近,馮筝眼睛一酸,差點落淚。宋嘉甯站在一旁,确定升哥兒還是老樣子,沒胖也沒瘦,她悄悄看向不遠處的李皇後,就見李皇後臉頰紅潤,宛如枯萎的花樹煥發了140宋嘉甯站在洗漱架前,仔仔細細地洗了手,其實手早就幹淨了,可郭骁的碰觸仿佛還黏在手背上,比當日在山上他壓着她的時候更讓她反感。那時她沒有成親,郭骁有那種念頭隻違背了繼兄妹的倫常,但今日她已為人婦,郭骁……宋嘉甯閉上眼睛,歎道:“換水。”雙兒疑惑地看主子一眼,端着銅盆出去了,很快又換了一盆幹淨的水。宋嘉甯重新洗了一遍,聽見床上女兒呀呀的聲音,她心裡才舒服了些,擦擦手,暫且壓下郭骁帶來的抵觸與煩躁,去床上哄女兒。昭昭仰面躺在床上,看到娘親,小丫頭嘴角一翹,開心地朝娘親笑。宋嘉甯的所有煩惱都被女兒這無憂無慮的笑融化了,側坐在床上,低頭親女兒。有了女兒,宋嘉甯就再也沒有覺得王府悶了,女兒醒着她心思都撲在女兒身上,陪小丫頭鬧陪小丫頭睡覺,女兒睡了,她也趁機休息,歇個晌,起來娘倆洗洗臉,外面紅日不知不覺就落下去了。宋嘉甯抱着女兒坐在暖榻上,指指琉璃窗外,柔聲道:“再過一會兒,父王就要回來啦。”昭昭不知道娘親在說什麼,睜着水汪汪的杏眼看……娘親的手指頭。宋嘉甯笑着在女兒嫩嫩的臉蛋上吧唧了一下。昭昭瞅瞅娘親,突然往娘親懷裡拱,要吃飽飽。宋嘉甯掃眼屋裡伺候的乳母與兩個丫鬟,便挪到暖榻牆壁連接窗台的角落,背對外面喂女兒。昭昭一手抓着娘親的衣襟,吃得可有勁兒了,宋嘉甯一會兒看看女兒一會兒瞅瞅窗外,剛喂飽小丫頭,忽見走廊上轉過來兩道身影,前面的正是她的王爺。宋嘉甯笑,快速整理好衣襟,然後舉高女兒,叫女兒看外面。琉璃窗上,頓時映出娘倆的臉,昭昭臉小看不清楚,宋嘉甯溫柔的笑靥卻清晰可見。趙恒看了一眼,繼續前行,很快就走到了堂屋前。看不到人了,宋嘉甯也抱着女兒挪到榻沿前,娘倆一塊兒等着。門簾挑開,趙恒一身茶白長袍跨了進來。“王爺。”乳母、雙兒、六兒一塊兒行禮。趙恒目光掃過乳母,落到了他的王妃身上。宋嘉甯習慣地觀察丈夫的臉色,她懷裡,昭昭瞧見父王,高興地“啊”了聲,杏眼亮晶晶地望着父王。趙恒神色稍緩,接過穿着厚厚棉衣的女兒,順勢坐在了宋嘉甯身旁。一家三口要共叙天倫,乳母領着雙兒、六兒默默行禮告退,快走到門口了,榻前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苗氏留下。”乳母心裡一驚,苗氏就是她啊,但除了剛确定由她照顧小郡主那日王爺簡單地吩咐她精心伺候外,王爺就再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個字了。王爺話少,若王府哪個下人能得王爺三言兩語,旁人就會誇他家裡祖墳冒了青煙,可乳母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王爺的聲音,好像不太對勁兒……雙兒、六兒退出去了,乳母心驚膽戰地轉個身,飛快看了王爺一眼,便垂眸斂目等着了。宋嘉甯疑惑地看着自家王爺,趙恒大手攥着女兒小手,隻看女兒。跟進來的福公公朝宋嘉甯點點頭,然後替主子審問道:“今日你随王妃進宮,在宮門口偶遇郭大人,王妃可命你将郡主交給郭大人了?”乳母面露茫然,不懂這麼一件小事有什麼可問的,宋嘉甯心卻猛地一縮,竟不敢去看身邊的王爺。王爺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除了郭骁抱了女兒,王爺還知道别的嗎?是誰向王爺禀報此事的,那人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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