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交好的鄉紳子弟偷偷帶他去了城外一座私宅,給他找到了新的寫作對象——和那些被他父親趕走的妓女們一樣濃妝靓飾、美貌溫柔、多才多藝的……男孩子。憑他在微博上鑒整容多年練出來的技術,他一眼就看出那些人是女裝大佬。但為了論文,他硬是淡定着臉撐到了最後,然後就把觀察到的男男交往形式當成市民和女妓交往的情況,照着原計劃寫完了論文。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種……世情類的論文好像格外容易通過。這篇論文一下子拯救了他近日來快要見底的帳戶,讓他的餘額重新過百。有了錢,他又找回了當個鋼鐵直男的底氣,砸下十五元高價買了那篇梯田節水灌溉的碩士論文,苦苦研究起如何在地勢較高的山坡修建設儲水窯、旱井,以備幹旱時從山頂引水澆灌。要修能存住水的水窯,就得有水泥,這個錢是不能省的。宋時數了幾遍帳戶餘額,終于點下購買,花六塊錢買了篇《水泥化學配方研究》,而後抓了幾個在班的燒造匠人當壯丁,一頭紮到城外磚瓦窯裡試燒矽酸鹽水泥。他熱火朝天地在城外搞工業實踐,一位引他去娼家的子弟卻來找他,說是上回服侍他的男孩為他相思成疾,請他回去撫慰佳人。宋時正穿着單薄的蕉布短衣在窯前看火,叫石窯散發的高溫烤得唇焦口燥、汗流浃背,根本沒心思聽他說話。被他煩得不行了,就在記錄燒制火候的小本子上寫了幾筆,撕下條子塞給他,頭也不回地說:“拿着我的條子去找陳醫官,讓他尋個好郎中給那孩子看看吧。”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痛心地說:“那又不是庸脂俗粉,是本縣男娼的行頭,周小史般的絕代佳人。他向來對别人都不假辭色,唯獨對舍人一片真心,舍人怎地一點都不肯憐香惜玉呢?”不肯。不去。反正他帳戶裡還有八十多塊,暫時不用為錢折腰。大不了下回假裝去府城買龍眼、柚子,趁機到府城更大的瓦舍體驗生活去。宋時往後一揚手,冷淡無比地叫人離開,還告訴那人以後不必再來替那行頭傳話——他不好男色,以後不會再去這種人家。他當時的确以為那就是他人生唯一一次意外的體驗了,可惜世事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南風,卻遠遠不是最後一次。到了新泰十九臘月,宋大人在容縣任上三年考滿,府、省、監察禦史都給開出了“稱職”的考語。遞到吏部,就有文書下來,叫他轉任福建武平縣縣令。明面上兩地都是中縣,人口隻差幾百戶,不分高低,可實際上兩處為官的難易、油水的豐瘠,相差可是不小的:容縣是漢瑤雜居之地,百姓性情剽悍,常拖欠糧稅,為小事就敢聚衆鬥毆,官員在此處難出政績;而福建卻是海運發達、地方富庶,百姓都肯納租稅,讀書風氣也盛,比廣西的官好做得多。宋舉人能轉任武平縣令,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宋時默默回憶了一遍那篇清代縣官的論文,對比之下卻發覺他父親并不符合轉遷案例——雖然他爹三年任期間,縣裡新墾了不少荒山,連年按時交上賦稅,沒有大災荒,百姓也沒鬧什麼大事……可他爹是舉人出身!按照古代科場的潛規則,舉人算濁流官,地位低,升遷困難,基本都得熬滿了九年才給挪一挪。那些三年一升的,都是有進士功名,背後有座師、同年、家長撐腰的。可他父親、大哥又沒有什麼交好的同年當了大官……等等,難不成是桓家幫的忙?這倒很可能。他們父子雖然在外任上,可這幾年與桓家書信往來不斷,也常送本地特産回去,就和正式結了親的親家差不多走動。兩年前師母過世,他雖然沒能上京拜祭,大哥卻替他走了一趟,當時師公親自見了大哥一面,桓小師兄也是以禮相侍,悲痛中竟還惦記着他在廣西習不習慣……罷了,等明年桓家出了孝,他當面見着桓家的人再謝吧。他回到後宅告訴姨娘父親轉遷福建的好消息,叫她安排家人收拾東西,自己則帶錢糧師爺、戶房書辦親自核對各倉存糧,縣庫所存物品。查完倉庫,錢糧師爺這邊就盯着書辦清錢糧、造地丁糧冊、雜項糧冊,備着上司和繼任的縣令核查;刑名師爺則帶着刑房書辦結清任内欽案的案卷,重新查對監獄中的犯人,造冊登記,以防有人冒名頂罪……這些閑雜事類他都包辦了,宋舉人就隻管寫好禀啟、拎上禮物,到布、按二使司和府廳、鄰縣各處拜别,并請上司和鄰縣在他離開後幫忙護持本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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