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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第1頁)

“這個研究所是幹什麼的?”劉啟問。

李一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聽,”他說,“聽聲音。接收宇宙之外的聲音。所以選址基本都在沙漠裡,因為幹擾少。”

“怎麼會有人希望去那種地方。”劉啟拿起筆記,聲音帶上了一絲奚落。

李一一知道他一直因為劉培強博士一心撲在研究上冷落家裡的事情不滿,也沒勸慰他,隻在心裡歎了口氣。

“人各有志。”他說,“你不是要去采訪他嗎,到時候問問就知道了。”

Moss早已準備好一切準入手續。劉啟一手把着方向盤,回身倒車。後擋風玻璃裡突然閃過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忍不住回頭。車頭十米遠處站着身穿白大衣的男人,他身形挺拔,無論是白大衣的扣子還是裡面襯衣的扣子都一直扣到第一個。

“砰”的一聲,王磊皺了皺眉頭。遠處正倒車進車庫的沃爾沃一頭撞上了牆壁,車庫的保全系統滴滴地預起了警。

劉啟把被子掀開的時候還在打哈欠。171基地沒有窗簾,即使客房位于陰面也依舊會因為雷達系統的反光而一片明亮。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太陽沒出來,基地上空積起厚厚的雲層。風撞擊着玻璃,再穿過雷達間的空場發出尖銳奇特的呼聲。

實驗室的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衣的人走出來。他挎着工具箱,手拿着平闆電腦,側着頭像是正在和Moss的随身版交流。劉啟一直看到他走到A區的第三個雷達下面,拉開門進去,看不見了。

昨天到達171-11基地以後王磊就告訴他自便。科學家掃了一眼他上周熬夜造成的黑眼圈,淡淡地說自己的工作任務不重,在他下班以後劉啟随時都可以采訪,但他最好先補個眠。後來經過Moss的介紹劉啟才知道現在整個基地加在一起隻有他和王磊兩個人,好在Moss身為專業AI能夠精準且安全地擔負起一切日常的分配工作。

等劉啟從一篇新聞報道裡擡起頭來時,窗外已經下起了急雨。玻璃門外的地面上一個個直徑将近五厘米的水泡迅速隆起又破裂,啪啪的聲音伴随着風聲讓劉啟一時聯想到魔鬼城。

對面實驗室的門口放着一把雨傘。

王磊對好最後一根線、拎着修理箱往外走的時候聞到了雨的味道。他皺了皺眉。糟糕,雨傘忘在實驗室門口了。他解開白大衣,把平闆電腦塞進懷裡,放好修理箱決定先跑回去,等雨停之後再回A區取。

卡機滴滴一響,雷達門緩緩打開。

青年正背對門站着。他低着頭,手裡倒提着一把雨傘。

“你……”

“我本來想給你把傘放在這然後就走的,”劉啟說,“但Moss沒找到第二把雨傘。回去嗎?”他突兀地說。

“多謝了,劉記者。”

有時候劉啟會在王磊的身上發現劉培強的影子——或許不能說是影子,天文物理學家和他的父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注意到的是他們的相似之處。是不是科學家都是相似的?他想起他四歲之前的時光。那時劉培強還隻是一個研究員,上尚有時間陪家人去公園和商店,看着劉啟的母親挑選衣服、和劉啟一起踢足球。但劉啟四歲時劉培強成了項目負責人,過了幾年又升任所長。陪伴家人的時間越來越少,向工作的傾斜逐漸增加。

他都理解,隻是不願原諒。

王磊說:“你喝茶嗎?”

“謝謝。”

他已經在基地待了一周。物資充足,有大量的空閑時間研究新聞報道,除了景色貧瘠了一點,劉啟覺得這簡直是一個最好的度假地點。生活區設置了休息室,兩邊的窗戶分别面對雷達區和荒原,能看到極遠處極遠處的寡淡山巒和荒原上的芨芨草。王磊有時候會和他待在一起,但更多的時候是在實驗室裡。

他常坐的位置面對荒原。夜幕降臨時,他膝蓋上攤開一本書(或是平闆電腦),手裡拿着筆在白紙上做筆記。劉啟注視他側臉的時候他也不為所動,偶爾投來詢問的眼神,但那更多是由于關切而非覺得被冒犯。

這是一個天生向外傳達穩定氣質的人。

在采訪裡劉啟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天文物理學?”王磊的回答是,這是他的專業理想。這不是一個讓人打起精神的回複,但記者隻是了然地點了點頭。這六天的共同經曆讓他感受到科學家身上的一種東西,一種……精神氣質,他說不好,但它在王磊的身側穩定地存在着,平靜、沉穩、一如既往。

王磊和劉培強,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孤獨而執拗,一頭紮進專業領域裡尋找自己的專業理想。外部世界的誤解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所有的指責或诋毀也無關緊要。因為在那些人的心裡外部世界被無限壓縮、内心的容量又被放大。日複一日,視野裡隻有太陽、風、望着天空的雷達列陣和複雜的計算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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