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了這般多,青漓倒是隐隐的明白了幾分,看向他,她試探着道:“若是能在寒冷到達之前占據朔方城,借地利之便,堅守到明年春,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是嗎?”
皇帝本也隻是同她随便說說,卻不想小姑娘看着呆呆的,頭腦竟這樣靈光,禁不住贊歎一聲:“妙妙聰慧。”
青漓倒不是聰慧,隻是老國公經常對着她說些有的沒的,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會記住一二,聞言也隻是謙遜的搖搖頭,實話實說道:“倒也不是,隻是祖父在世時偶然間會說幾句,勉強蒙對罷了。”
“能蒙對也是本事,”皇帝低頭親親她面頰,含笑道:“該賞。”
這算是哪門子的賞,分明是他變着法兒的占便宜,青漓含笑嗔他一眼,正待說話,卻聽外頭有女聲遠遠被風送過來。
“今日倒是好天氣,隻是日頭大了些,你看看,明明晚間将至,這幾株飛燕草卻還是蔫蔫的,半點精神都沒有。”
另有一個年輕些的聲音附和道:“誰說不是,日頭一出來便不敢出門,也隻有到了此刻,才能出來透透氣。”
青漓與皇帝在風來亭,四下皆是水,唯有一條通道,微風輕起,将那二人聲音送到了耳中,看似近,實則遠。
青漓聽那二人語氣不似宮人,隻怕是有身份的主子,心思一轉,向皇帝問道:“——是哪一位太妃?”
皇帝輕輕笑了一下,面上帶着些許微妙的諷刺,也不答話,隻拉着青漓起身,道:“既然想知道,隻出去看看不就成了。”
先帝留下了諸多妃妾,到現在隻剩了三個,雖說皇帝不怎麼給臉面,但那畢竟是長輩,又不熟悉,青漓跟他走出風來亭,還是示意皇帝先行,自己規規矩矩的走在他身後。
皇帝見小姑娘一下子乖了起來,唇角便微微彎了彎,也不多話,便相隔半步,帶着她往說話地方去了。
幾個宮人們在不遠處候着,明渠一側的合歡樹下隻立了兩個女子,一年長,一年少。
年長者宮裝打扮,徐娘半老風情猶在,裙擺上芙蓉花半開,端顯幾分溫婉,發髻上流蘇輕晃時,周身别有一番歲月造就的動人韻味。
而那年少女子則秀美些,黛色衣裙,羊脂玉發钗,三分的顔色硬生生展現出七分的神韻,珍珠般溫潤的氣質使然,竟不比身邊的年長女子遜色。
皇帝帶着青漓過去,那二人便過來見禮,也不曾拿大,恭敬的問皇帝皇後安,眉目低垂,并無半分不敬。
那年長女子應是某位太妃,是以見的是半禮,那年少些的應還未嫁,還裝扮又不是公主,俯下身,向二人深施一禮。
大秦的規矩使然,血統皆以父循,諸皇子公主無論生母出身,天然享受妃位的待遇——自然,倘若生母位分在妃位之上,所出之子亦是水漲船高。
因着這一項潛規則,皇子公主見到妃位隻需打個招呼,見了四妃才需問安,儲君更是位尊,隻需向皇後示禮,其餘妃嫔見了,都要主動示禮。
太妃雖是長輩,卻也越不過天地君親師的排位去,見了帝後,自然也要問安——自然,若是得臉面的,皇帝也會免了,全一全彼此的面子。
但眼下很顯然,這位太妃是不曾得到皇帝什麼優容的。
青漓正暗地裡有所計較,卻聽皇帝開口道:“恪太妃素日都在自己宮裡念經,今日怎麼出門了?”
哦,原來是七王的生母,唯一有封号的那位恪太妃。
皇帝這句話說的不客氣,甚至于叫恪太妃有些氣悶——難不成我就該待在佛堂裡頭吃喝等死混日子,連出來透透氣都不成麼?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皇帝勢盛,她毫無反手之力,十幾年前是如此,此刻更是如此,尴尬的頓一頓,恪太妃道:“在屋子裡悶了幾分,便覺筋骨都疼了,見着今日日頭好,這才想着出來走走……”
皇帝沒再多說什麼,隻淡淡的念了一句:“是嗎。”便再無其他。
陳慶深谙皇帝心思,略微向前半步,含笑向恪太妃道:“太妃也是宮中老人,見聖駕在此,怎麼還往這邊來?豈不是明知故犯,有意沖撞?”
在禦花園走走便會撞見有美人兒在唱歌跳舞吹箫,那都是戲文裡頭說的,皇帝若是往四下裡走走,尤其是禦花園之類的場所,便會早早的吩咐清場,陳慶此刻代表皇帝問一句,倒是尋常。
恪太妃同皇帝沒什麼交情,可也沒什麼深仇大恨,畢竟七王是天殘,除非先帝的兒子死光了,否則便沒有繼承皇位的希望,她娘家雖有幾分氣力,卻也同其他宮妃沒法子比,把所有皇子一起滅掉扶撞見兒子上位的事情,頂多在心裡頭想想,卻也難以付諸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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