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般委屈自己。司徒器更像大聲質問,你就這麼喜歡我阿兄嗎?喜歡到連他無理取鬧的弟弟都願意一直遷就?再愛屋及烏,也不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明白嗎?!司徒器越想越心酸,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到底在替祁和委屈什麼。他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明明身體孱弱仍堅持站如月柳的鶴氅公子,感覺自己的嘴巴就像是抹了漿糊,努力掙紮半晌,仍吐不出半句。他想說,你不要與我一般見識。他還想說,我已經明白了,日後必不會再給你和大哥搗亂。但他最後說的卻是:“你不要說了。”祁和自是堅持要說清楚:“你真的誤會了,我是感念你兄長在邊關為百姓舍生忘死,我與他之間隻是君子之交……”“我說,你别說了!”司徒器驟然拔高了聲音,再次重複了一遍。祁和越是解釋,他越是覺得難堪。等吼完了,才乍然想起祁和身體不好,經不得累,受不住氣。少将軍一邊懊悔,一邊軟下聲音解釋:“我不是有意兇你,隻是我大哥身體要緊,其他事以後再說吧。”屆時他自會登門負荊請罪,為自己過去的有眼無珠,為祁和多年來的百般包容。媽的,又想哭了。司徒器從小就有這個毛病,怎麼也控制不住,明明心頭火起,淚腺卻總會搶先一步坑死自己。祁和也注意到了司徒小狗眼眶的濕潤,眼尾一抹紅色,比纓繩更豔。他點點頭,再不說話,把舞台留給了司徒器和陳一半。陳一半站在一旁,已拉着華去疾看戲許久,在心中咂嘴:有趣有趣,實在有趣。不枉他冒死出山,實在是這紅塵俗世有太多癡男怨女,最好玩的便是這一撮自诩為人上之人的公侯世家。哭着說笑,笑着說哭,真真假假,分不清楚。“還請神醫……”司徒器作揖到底。這是少将軍一十五載的短暫人生中,少有的恭敬态度。“停停停。”陳一半抹了一左一右兩條胡須,站沒個站樣地依在一旁,語氣十分欠揍,“救誰我已經知道了,重點是,您知道我這兒的規矩嗎?”“一半身家。”司徒器取出了自己這些年全部的私房錢,他有母親貼補,又有成蔭俸祿,雖平日裡大手大腳慣了,倒也有些銀兩,足夠民間的小康之家十年花用,但他還是怕隻給一半會略顯寒酸,畢竟那是他大哥的一條命,在他看來價值連城的命。司徒器雙手奉上了色澤豔麗的木箱,隻看箱子上鑲嵌的寶石就知道誠意十足:“這裡有我全部的家當。”司徒器來時,便已準備充足,甚至包括了随時可以出城的馬車和一路有可能用到的文書:“人命關天,還請神醫即刻上路,有什麼需要收拾一并帶上的藥材器皿嗎?我家的下人願意代為分憂。”陳一半撇撇嘴:“說一半就是一半。”“我的一半太少了,我……”司徒器是沒有存錢習慣的,準确地說,大啟的諸侯世家都很少有存錢的,有多少就花多少。畢竟在他們的認知裡,他們的錢是源源不斷的,朝廷俸祿,封地稅收,存錢反而容易引起天子忌憚,被人奏一本屯兵之兆。“少将軍沒明白小老兒的意思,我要的一半,是你司徒家的一半。”陳一半之前不是沒有接觸過司徒家的人,但也正是因為接觸了,才會有如今的咬死不松口,“回去告訴令尊令堂,我已在師父墓前發過毒誓,一半就是一半,不會因為換個人來就改變。若人人都效仿你司徒家,更甚随便找個無産家奴而來……我看上去那麼像好愚弄之輩嗎?”“士可殺,不可辱”,這是被大啟這個時代銘記在骨血裡的東西。司徒器沒有想到原來他的父母已經找過陳一半了,心下大駭,眼神震顫。卻也終于想明白了,他阿娘到底哪裡來的消息告訴于他。再往深裡想……不是他的父親不願意救他的阿兄,而是他的父親不願意用司徒家的一半去救他的阿兄。父親利用母親,诓騙于他,再來陳一半這裡投機取巧。他自以為已經認清了司徒家的那些人,現在被當頭棒喝才發現,他認清的還遠遠不夠。陳一半拂袖而去:“沒有下一次。”祁和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局,給了一直在場的華去疾一個眼神。華去疾立刻心領神會,跟着陳一半進了屋。這也是祁和願意一直留華去疾在府上,并始終沒有戳穿他真實水平的原因之一。華去疾自己确實沒有什麼醫療技術,但他懂說話的藝術,以及他的年紀不大,輩分挺大,他的師侄正是在後世課本上都鼎鼎有名的大啟第一神醫——陳白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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