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太溫聲道,&ldo;小梨花兒懂事,你啊,肯定是個有後福的。等孩子們大了,也就好了。&rdo;杏嫂子扯開一抹蒼白的笑,&ldo;是啊,梨花兒自小就懂事。我這月子裡,都虧她幫着熱個湯水,照顧她弟弟吃飯。&rdo;趙大是個混人,前幾年早與嶽家鬧翻,杏嫂子月子間竟沒個妥當人照料,也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趙老太太心下暗暗歎口氣,人哪,真是不能跟命争,這樣賢良的婦人,這樣懂事的孩子,竟跟了個混人過日子,且有的熬呢。趙大家的滿月酒也不甚豐盛,他家這個家境,大家也不好多挑剔。隻是,酒席尚未結束,趙大自己先喝到了桌子底下。還是杏嫂子帶着小梨花兒滿是歉意的送走客人。淩氏回去後難免又念叨了一番小梨花兒是如何的懂事能幹,趙長卿低頭聽了,抿着唇面無表情,淩氏看她這樣,自覺無趣,就打發她去老太太屋了。趙長卿每天上午趁着天光好,跟着趙老太太念些啟蒙的書。書并不用買,還是趙勇少時所用,如今隻是泛黃陳舊些,并不影響使用。上午學了字,下午趙長卿就練字。她小小年紀,極有耐性,一練就是一個時辰,中間都不帶休息。趙老太太會叫小丫環柳兒去廚房為趙長卿準備喜歡吃的點心,有時候是綠豆糕,有時是紅豆沙,趙長卿都會磨着趙老太太一起食用。趙長卿并不是多會讨巧的性子,不過,相處久了,她沉靜懂事,趙老太太也頗多憐愛。趙老太太晚上拿了趙長卿寫的大字對兒子道,&ldo;長卿聰明的緊,這才兩個月,《三字經》《千字文》都學會了,字也寫的有模有樣,比你小時候強百倍不止。&rdo;趙勇是個孝順的人,晚上歸家都是一家子到老太太屋裡說話用飯。接過母親手裡的大字瞅兩眼,笑,&ldo;是挺整齊的。我那會兒在舅舅家族學裡,每次先生檢查功課都小腿肚打轉,生怕提問到我。長卿這樣聰明,約摸是像她娘。&rdo;淩氏出身小書香家庭,據說淩氏的祖父是進士出身,隻是接下來子孫不争氣,才漸漸敗落下來。淩氏跟着瞅兩眼趙長卿習的大字,笑,&ldo;要不就鬧騰着念書呢,大約就有這根筋吧。&rdo;又問趙長卿,&ldo;紙墨可還夠用,不夠叫柳兒來跟我說,再給你買去。&rdo;趙長卿道,&ldo;謝謝娘。&rdo;淩氏看她似個歡喜模樣,方同趙老太太道,&ldo;眼瞅就是她外祖父的壽辰,母親,我預備了幾匹布料做壽禮,想帶着長卿回去給她外祖父祝壽。&rdo;趙老太太笑,&ldo;這幾天我正想着這事,既然你都預備妥當了,叫勇哥兒請一日假,他做女婿的,很該過去一道幫着張羅。正好長卿剛做了新裙子,到時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去給你外祖父祝壽。&rdo;趙長卿歪頭看向趙老太太,脆聲聲的問,&ldo;祖母,要是我們都去了,家裡不就隻剩祖母一個人了。誰陪祖母吃飯?誰陪祖母說話呢?我不放心祖母一人在家,外祖父那裡,有母親和爹爹就夠了,我想在家陪着祖母。&rdo;趙老太太哈哈直笑,摸着趙長卿圓圓的臉龐道,&ldo;沒事,隻去一日,早上去,晚上回,就能陪祖母吃飯了。&rdo;趙長卿這才點點頭,道,&ldo;祖母,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飯哦。&rdo;她是真的不想去淩家,隻是,這種場合,淩氏肯定要帶她去的。趙勇對淩氏道,&ldo;果然讀書就是明理,咱們丫頭格外懂事。&rdo;淩氏附和婆婆丈夫,笑不由衷,&ldo;可不是麼。&rdo;為了陪祖母不願意去給外祖父祝壽,原來,這就叫懂事明理。或者母女兩個就是缺少一點緣法,淩氏就是看趙長卿不順眼。而趙長卿,從來拒絕同淩氏親密。淩氏輕輕歎口氣,别人生的女兒是女兒,她生的真是讨債鬼。一家子正說說笑笑,就聽到隔壁傳來一聲凄厲慘叫!那聲音簡直無法形容,趙長卿這種詭異的來曆竟生生的打了個寒顫,趙老太太連忙摟了她,雙手捂着趙長卿的耳朵,哄她道,&ldo;沒事沒事,别聽這個。&rdo;一面給趙勇使個眼色。趙勇本就已經起身,道,&ldo;娘,我去瞅瞅,趙大這是又打他媳婦了。&rdo;淩氏也不放心的跟了去。趙勇夫妻去了半日不見回來,趙老太太歎口氣,知道趙大家這事又鬧的不小,兒子媳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讓丫環端了兩樣菜,對趙長卿道,&ldo;咱們先吃吧。&rdo;趙長卿點點頭,有些擔心小梨花兒。直待祖孫兩個吃過晚飯,趙勇與淩氏方回來,趙勇既怒且歎,&ldo;真就是個畜牲。都三個孩子的爹了還不知道正經過日子,滿月酒送點東西,趙大這就要拿去鋪子裡賣了抵賬,他家丫頭攔一攔,竟把丫頭打的暈死過去。杏嫂子都快急瘋了,跟趙大撕扯了一回。我攆了趙大出去,又叫了大夫,這會兒那丫頭已經醒了。&rdo;淩氏面帶疲色,道,&ldo;孩子都是當娘的命根子,何況小梨花兒素來懂事,乍然昏過去,杏嫂子沒個不急的。&rdo;又問,&ldo;母親,都這時候了,您用晚飯了沒?&rdo;趙老太太道,&ldo;沒事就好,我同長卿都用了。留了菜給你們,這就叫丫頭端上來吧,忙了這一大晚上的。&rdo;說着叫丫環端來晚飯給兒子媳婦用。趙家尋常人家,并沒有什麼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趙長卿道,&ldo;杏大娘就是性子太軟,碰到趙大伯這種人,不給他些厲害,他是不會收斂的。外頭沒本事,就知道在家裡打老婆。&rdo;淩氏皺眉,&ldo;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莫說這樣的話,叫人聽到笑話。&rdo;趙長卿并不是說給淩氏聽的,她完全是有感而發,看淩氏一眼,趙長卿打個呵欠,揉揉眼睛,笑着撒嬌道,&ldo;祖母、爹爹,我有點困了,想先去睡覺成不成?&rdo;趙勇笑,&ldo;去吧。叫柳兒陪着你。&rdo;趙長卿轉身就帶着柳兒走了。忤逆!這就是忤逆!趙長卿如此不将她放在眼裡,淩氏氣的臉色都變了,偏生婆婆丈夫都笑呵呵的腦袋跟驢踢了似的沒啥反應。淩氏隻覺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至極,忽而一陣惡心襲來,淩氏一個扭身,低頭幹嘔起來。趙勇忙問,&ldo;這是怎麼了?可是在趙大家吓着了?&rdo;淩氏接過丫環遞來的水,漱漱口,拈着帕子略略沾唇,搖一搖頭,&ldo;沒事,就是忽然惡心。&rdo;還是趙老太太經驗十足,急忙問,&ldo;這月有沒有換洗?&rdo;淩氏與趙勇都成親六年了,并不是新婚媳婦,隻是臉頰微燙,一笑道,&ldo;我覺着有點像,月份還淺,想着過兩月确定了再跟母親說,免得弄錯了。&rdo;趙老太太大喜,拊掌而笑,&ldo;什麼叫像,我看就是。謝天謝地,你早生養過卿姐兒的,既有了身子,行動間便要小心些。&rdo;又吩咐兒子,&ldo;明天請林大夫家來,給你媳婦摸摸脈,看要不要開兩副安胎藥。&rdo;趙勇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媳婦是有了身孕,趙勇歡喜的都不會說話了,一個勁兒的,&ldo;嗯嗯嗯,嗯嗯嗯。&rdo;成了應聲蟲。趙老太太向來是個周全人,問,&ldo;是不是這菜覺着腥,想吃什麼?甜的酸的,叫柳家的去給你做。&rdo;&ldo;是啊,别餓壞了身子。&rdo;趙勇的眼神已經忍不住的往媳婦的肚子上瞟,真不容易啊,他努力了三年,媳婦終于又有了。淩氏笑,&ldo;并不特别就想吃什麼,母親,這就很好。&rdo;&ldo;那就好那就好,多子多孫多福氣。咱們家就勇哥兒一個,你生多少咱都不嫌多。&rdo;趙老太太笑眯眯地勸媳婦吃飯,間或叮囑了兒子不少事。淩氏不自覺的一手放于小腹之上,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啊。趙長卿就睡在老太太的隔間兒,老太太的院子并不大,這些話,她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柳兒笑,&ldo;姑娘,太太又有了身子,說不定會給你生個弟弟呢。&rdo;趙長卿白嫩嫩的雙腳泡在熱熱的木盆裡,淡淡道,&ldo;那樣最好。母親也一直盼兒子呢。&rdo;柳兒見趙長卿臉上無甚歡顔,便不敢再多說什麼。趙長卿垂眸道,&ldo;你出去說一聲,就說我也聽到母親有孕的事兒了,我在泡腳,不方便過去,你去替我說一聲,我就盼着母親給我生個小弟弟了。&rdo;柳兒忙去了。不一時,外面傳來更加歡喜的笑聲,趙長卿微微一歎,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她是趙家第一個孩子,那麼,是不是在前世今生中,淩氏也曾這樣殷殷期盼過她的降生。隻是,淩氏肯定也深深的怨恨過,為什麼龍鳳胎夭折的那個不是她,而是她的弟弟呢?其實,趙長卿知道,淩氏并非不愛女兒,她隻是不愛她罷了。?☆、心情不錯到淩太爺壽辰那日,一家三口皆換了新衣衫,趙勇早早租來一輛大馬車,令仆從來福駕車,一家子帶着壽禮去嶽家給嶽父賀壽。淩氏有了身子,趙長卿不願意同淩氏挨着,笑道,&ldo;爹,我坐邊兒上,你坐中間挨着母親,多扶着母親些,路有些颠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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