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恩并不驚奇,隻淡淡道:“軍師此行可順利?”軍師溫和地笑:“此去順利,而且一切正如将軍所料!”他看了看一旁正獨自緊張的大勇,又問道,“剛才将軍說,要引弩軍進小群山,是不是與這次派我去的任務有所關聯?”“是的。”林瑞恩大方承認,“軍師此次确定路途,正是引弩軍入甕的關鍵所在。”他将手中空碗放下,自袖中取出一張極薄的羊皮,平鋪在地上,用碗壓住一角,手指圖上縱橫交錯的線,問道:“軍師此去途中,一共幾個縣城?”“五個。”“弩兵将領是誰?”“弩王二子,耶曆。”軍師和大勇的回答分别一前一後。林瑞恩微一沉吟,道:“時機已到!明日起兵分兩路,一路繼續與弩軍糾纏,并引其西行……”大勇驚呼:“可是小群山在北側,怎麼把他們引向西呢?”軍師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他立刻心下打鼓,後面的話全又縮回了肚子。林瑞恩倒不以為許,道:“另一路直赴小群山做埋伏。這一路引弩軍西行,路上有五個縣城,隻許敗不許勝。從這三個多月弩軍行軍看來,耶曆并非無能之輩,一路西行,連敗五場,他豈能不生疑心,此刻再到軍中散播謠言,說我軍此行真正目的在于直襲督城,他已經疑心這五敗是惑人耳目,到時必然上當。此刻他隻能快馬加鞭,帶軍回督城,北上途中,于小群山上早已有伏兵。而另一路,可隔三十裡路程,綴在耶曆的軍隊後。如此到了小群山,那裡山巒連綿,騎兵優勢全無,且弩軍來去奔波,必然是疲憊不堪,此時我軍前後夾擊,弩軍将敗,就在眼前了。”聽完此番話,軍師良久無聲,風聲呼呼耳邊咆哮而過。大勇張着嘴,半晌合不上。“你出師了!”軍師長歎,“這一路我雖知道你有心引弩軍進小群山,可我思索許久,卻沒有想到完全之法,你這計中計,攻心為上,且以逸待勞,用吾之長克己之短。已超越我許多啦。”說到這最後一句,軍師似有怅然。溫厚的目光注視林瑞恩,隻想起他幼年之時,他一筆一劃手把手教導他抄默兵書,而一轉眼,他卻已經能夠獨自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歲月如梭,當真隻是一眨眼而已。這世間上的事,說長了,那是幾十年,其實,不都隻是一眨眼嗎?林瑞恩回望軍師,隻覺得在那雙慈父般眼中看到許多,寒肅的面上緩過柔色。轉而又看到大勇那一臉又驚又喜又敬畏的表情。其身後,一座城池萬頃燈火……幼年所學兵法,師長所含期待,無不是為了保住這鐵血山河,想到此處,胸膛不由一熱,長身站立,遠望天邊。燕山上,新月如勾。錯緣(二)三日後,一切按照林瑞恩的計劃。由遊騎将軍帶兵與弩軍交戰于玉硖關外五十裡。此戰維持半日,啟陵軍小敗,西退覃城,弩軍随之西行。次日傍晚,兩軍于城外交戰,啟陵軍再敗,又西退三十裡,如此八日,啟陵軍連退五城,弩軍大勝。此戰弩軍将領耶曆,是弩王之二子,生性狂傲,自幼時就聰穎過人,深得弩王之寵,與啟陵軍交戰數日,連連大勝,心中欣喜。其為人雖傲,卻也是謹慎小心。不由暗暗疑惑。停戰兩日,漸有流言傳軍中,更有探子報信,說是啟陵大軍此西行乃是聲東擊西之策,其主力已北上直襲督城。耶曆本就心中存疑,此刻見啟陵軍有意拖延,對此軍情深信不疑,當夜拔營起軍,急奔北上。一日一夜,趕至小群山。林瑞恩早在小群山步下埋伏。其後,遊騎将軍帶兵緊随弩兵,在小群山前後夾擊弩軍。這一戰名曰“小群山之戰”。弩軍連日征戰,兼之一路奔波,早已是疲憊之軍,小群山乃是群山環繞,騎軍優勢全無,耶曆勇猛無匹,帶兵四處突襲,苦戰整整一夜,血流成河,弩軍死傷過半,耶曆負傷,于小群山下生擒。被擒之時,耶曆身邊随行将領大多死于亂戰之中。耶曆大悔,同時又為啟陵誘敵之計所驚,詢問敵将之名。得聞林瑞恩年紀二十有二,比之自己還要年輕兩歲,且驚且憂,沉默半晌,仰天長歎,隻道:“我自以為年少已是英雄,今日大敗,才明白天下之大,英雄之輩豈止我一人。”歎完複又道,“總有一日,必叫林瑞恩敗于我手。”軍師聽将士傳報此言,隻是一笑置之,不予理會。大軍稍作調整,林瑞恩帶部下回師京城。途經一月,到達京城之時,正值金秋時節,楓樹層林漸染,斜陽掉在江邊,粼粼泛着金黃的光芒。進京前一日晚,軍師進到林瑞恩房中,滿面春風。“将軍,這次與弩軍之戰大功全勝,你功勞最大,皇上已下旨,封你為輔國大将軍,從今以後,你與樓相文武平起而坐了。”林瑞恩依窗而坐,金風細細,拂來一室飄香,他放下手中書冊,略一點頭,表情淡然,也不見任何欣喜。口中問道:“弩王子交送刑部了麼?”“馬大人已經把人帶走了,他讓我代為恭喜将軍,還說日後必登門恭賀。”軍師喃喃念叨,坐到空椅上,等了一會,卻不見林瑞恩任何反應,接着道,“此次我們進京,先要備一份厚禮給樓相。”林瑞恩這才有些詫異地看向軍師:“厚禮?”“樓相成親已經半個月了,将軍你出征在外,此刻回京,自然是要補辦一份禮物。隻是不知該送什麼……”他聞言折起眉峰,對這些官場禮節本能的帶有厭惡,手中冊放到桌上,手下不自覺地用了些力:“随便送一份去吧。”軍師斂起笑,壓低了音量,沉聲道:“将軍切莫把此類事務等閑視之。京城之中,樓相最是不能得罪。他日你與他朝堂平排而立,千萬不可輕視。他一個外臣,内無皇室姻親,外無親族家勢,卻能穩坐文官之首,把持朝政,此人殊不簡單。”“這與我沒有多大關系。”林瑞恩甚是不以為然。“關系莫大。”軍師定言,卻不明說,隻拿眼看着這尚是少年的将軍,目光沉郁。“權勢太大了麼……”林瑞恩低低呢了一聲。“權勢再大,也大不過天,這萬裡江山依然還是天子的!”樓澈在朝堂中的勢力實在過于強大,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當今皇上真如表面上看起來如此懦弱無能,毫無主見?那又怎會任由端王在京中跋扈行事,另一面,讓世代忠誠的林家之後屢立奇功,分以兵權。這樣的舉動,到底是無心之作,還是有意為之?對朝堂動靜始終慎重對之,心中有譜的軍師細眯起眼,狹長的眼中露出一絲精光,話說半句,卻留下一半。也不知有沒有聽懂這樣的暗示,林瑞恩重新拾起書,翻開書頁,燭火在風中搖曳,昏暗地照在字上,那字也模糊起來,暈成一團,直欲要化去了。他便一字一句吃力地看着,口中輕吐了口氣,淡淡道:“給樓府備一份厚禮,軍師代我親自送去,賀其新婚之喜。”軍師點點頭:“對任何人都要防,卻又要讓任何人都不防,這才是官場……不,是世間的生存之道!”他握緊書冊,冰冷的書頁上染了他的餘溫,暖暖的,他随手一翻,“嘩——”的一聲一頁而過,軍師話音才落,風大了,窗戶嘎吱作響。軍師瞧着窗戶,沉吟了一會,突發奇想地道:“樓相已經成親,你年紀也不小了,此次進京,也該考慮成家的問題了。師傅還沒問過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林瑞恩一怔,似是沒回過神,窗外竄進冷風陣陣在屋内肆虐,絲絲地拂過他的面龐。心中似乎有哪塊是空落落的,卻又不知道是哪塊。燭火一晃,把他的身影拉地老長,他愣愣地看着,軍師那一句“成家”,鑽進他的心口,似乎勾起了他某處的柔軟,那些本不被允許在沙場上存在的柔軟……手指一松,書頁被那凄冷的秋風吹地快速翻飛,一頁一頁劃過他的胸口,耳邊隻聽得呼呼的風聲,燈焰擺動地更急,明暗難定。他冷冷地看向那唯一帶有光亮的燈芯,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刑部侍郎蕭謙的馬車停在輔國将軍府的門口。他下車擡頭一望,神情間不由露出些古怪。馬車從街的那一頭駛來,耳間淨聞人言交雜,賣雜貨的,賣燈油的,賣胭脂女紅的……嘈嘈雜雜地,倒顯出了京城的繁庶來。可街的這一頭,偌大的輔國将軍府,門口僅冷清地蹲着兩隻石獅子,有了些年月,早已斑駁,殷殷的朱漆大門也色彩暗沉。這條長長的巷子真像是一幅卷軸,由那一處熙攘嘈雜的濃彩轉到此處繁華夢落,洗盡鉛華,露出其真實面目出來。竟是這樣的秋水長天,素淡宜人,于冷冷清清中顯出别樣的美。這樣的府第,真是堪稱“啟陵之牆”——林将軍的宅院?心頭疑惑竄過,時間卻不容他擔擱細想,蕭謙兩步沖前,馬夫早已敲了門,一個裝飾清簡的灰衣小仆湊出臉來。蕭謙焦急地道:“小哥,請通傳林将軍,刑部侍郎蕭謙求見。”那小仆清亮的眼睛打量了來人一番,見蕭謙雖臉色鎮定,眼中卻焦慮無比,不像是這幾日蜂擁上門送禮之人。把門拉開,小仆低頭垂目,道:“蕭大人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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