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官訝然,官場之中,阿谀奉承、绺須拍馬之風素存,但是點到即止,不留痕迹才是其中精髓,這新科探花說話如此浮誇,衆官都心中暗笑,冷眼相看,等着看他如何出醜。看到衆人的注視,探花心中得意起來,連聲音都高了三分:“楓山紅染一片,其景瑰麗,堪與天下三景媲美,可是立三景之時,居然沒把楓山列入其中,豈不怪哉?我提議皇……公子可以在此提筆一書,将楓山列入四景中。”鄭锍淡笑不語,衆官竊竊低笑,這三景是天下人所封,楓山雖美,卻也差之甚遠,現在強加其一,怕要贻笑大方,偏偏這探花不明就裡,還頗為揚揚自意。“劉公子所言極是啊,”薄唇勾笑,樓澈如夜般的眸對上探花,贊揚道。聽到樓澈之語,探花更是喜笑顔開,等到當朝樓相的賞識,還怕以後不能平步青雲嗎?嘴裡謙虛:“哪裡,哪裡。”“其餘三景都有名士所提之賦文而揚名,既然你對此處的風景如此誇贊,不如這樣,你留在此處,提筆賦文一篇,等我們下山歸來,不但遊覽了楓山之景,還可以欣賞你的妙文,豈不更好?”聽到這裡,也明白了樓澈的話外之音,臉色一僵,忽白忽紅,輕呢道:“可是……這個……”“來人,準備筆墨紙硯,讓劉公子好好做文。”一聲吩咐,旁邊喬裝跟随的侍衛立刻上前,此次皇上衆卿微服出遊,所帶之物都有侍衛和家仆拎抗,聽命取出筆墨紙硯,放在一側。此刻衆人哪裡還忍得住,哄然而笑。看到劉探花一張醬菜似的臉色,實在有些滑稽,笑意上湧,歸晚也感到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心裡可舒暢了?”樓澈側頭對着歸晚低語,幽瞳中柔意起。想起今晨開始,歸晚似有所憂,郁色籠罩,讓他心疼不已,總想着能逗她開懷,博卿一笑。輕點頭,歸晚莞爾,可憐這劉探花,不明所以的被樓澈當衆戲弄。含笑轉眸,卻撞上螢妃注意這裡的眼神,似幽似怨。而旁邊的鄭锍也是微微帶笑,完全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歸晚笑意暗斂,秋風迎面,竟有了一絲寒意。他到底在謀算什麼?……一行人笑談過後,除了那劉探花,衆人起程順山路盤旋而上。本是秋高氣爽的好天,萬裡無雲,碧空如洗,一路歡聲笑語,随着時間推移,歸晚也漸漸放下心來,君臣同樂的一天轉眼飛逝而過。日落西山,半留餘輝,已是到了下山時分。“皇……公子,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聲音尖細的李公公輕聲提醒。“是呀,”一旁有人插嘴,“說不定,下面的劉公子已經把賦文寫出來了,我們下山欣賞一下也是雅事。”衆人又是一陣哄然。原路而回,衆女眷都有些疲累,行走時速度減慢,走到半山腰,平日養尊處優的高官都感到腿酸腳軟,隻能在原地停腳稍做休息。“奇怪……”吏部尚書嚴綱一邊捶着腿,一邊喃喃語道。幾人轉過頭來,一個高個的官員納悶問道:“嚴老在看什麼?”嚴綱舉手對着不遠處的人影說道:“你看,此刻已近傍晚,為何還有人上山來?而且來了這麼多人。”幾人望着山路看去,果然來了一群之多的人,高個的官員諷笑道:“大概是有人興緻高,想要欣賞夜景,也未嘗不可啊。”順言笑者多人,這些官員平日就趾高氣揚,時常拿人取笑也不覺有何不妥。一群人越來越靠近,一眨眼之間,已來到山腰處,即使坐在稍遠處的皇上和近臣也都發現了,林瑞恩走近些許,仔細打量來人,觀察片刻,肅然正色,冷喝道:“小心防備。”侍衛聽令立刻圍上成圈,剛才還調笑嬉戲的官員也都臉色一白,往皇上身邊退去,那嚣張的态度刹那無影無蹤。嘈雜之聲頓消。直到那群人接近,原來是一個土财主帶着群氣勢洶洶的家丁沖上山來,嘴裡還大喊着:“給我把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抓出來,看她能躲到哪裡去……”一邊咒罵不停。早對這種事司空見慣,想必是那土地主的妾室之類跟人私奔,逃進山中。衆人松了一大口氣,不禁埋怨林瑞恩小題大做。剛才的緊張立時松弛,嬉笑怒罵之态複萌。土财主一行與皇上一行切身同路而過,就在衆人看笑話般正感有趣之時。驚變突起。僅僅隻是一瞬間,土财主模樣的人突然轉頭,手中一彈,一把灰色的煙霧往皇上一行人撒來,靠在前方的官員,來不及呼喊,便已經暈倒在地。反應快的幾人紛紛向皇上靠攏,以求尋得庇護,李公公似乎完全被驚呆了,脫口大喊了一聲“刺客!護駕——”場面頓時有些亂,那群家丁打扮的人拔出刀劍往休息隊伍的中心沖來,侍衛快速做出反應,包圍成圈,擋在皇上與衆近臣的面前,與喬裝的刺客刀劍相接,一時間,金戈之聲混亂。暗殺?這一個念頭飛快閃過歸晚的腦海,一怔之下立刻側首看向樓澈:“夫君?”看到這群刺客勇猛非常,侍衛的保護圈越縮越小,樓澈黑眸中讀不出情緒,伸手輕撫一下歸晚的臉龐,轉頭喝道:“保護夫人。”樓盛等三人聽令上前,手持兵器嚴整以待。殺鬥之聲眨眼已經貼近耳際,樓澈眸光略掃全場,突然看向一個躲在皇上之側一臉驚慌的官員,嘴邊浮過一絲淺笑,對着那官員高喊道:“皇上……小心刺客。”一聲剛落,刺客迅速向内靠攏,都沖着那人而去。可憐那官員本已吓得魂飛魄散,此刻更是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張大着口,隻能發出嗚的哽咽聲。刺客或砍或劈,一副以命搏命的方式,侍衛節節敗退,即使轉移了目标,情況仍然危急萬分。林瑞恩站在皇上一側,銀色軟劍緊握手中,光影閃動,殺退靠近之人,血光四散,血腥之味彌散。站在皇上之側,刀影,劍影,人影,錯亂地在眼前飛掠,克制不了的緊張與慌亂湧上姚螢心頭,本還抓着皇上的手不知不覺間松開了,胡亂地四轉着視線,搜索着……他在哪?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不對他在哪?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頭微微一偏,原來他就在三步之外,鎮靜地指揮着其他人,找到了……太好了,找到了……這次抓住他,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衣袖蓦地一沉,樓澈詫異地回頭:“……螢妃娘娘?”“螢妃娘娘,退回去比較安全,”樓澈皺起眉,顯出些不耐煩的情緒,“松手!”不行!不能松手……心裡似乎隻剩下這唯一的信念,像抓着溺水前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姚螢死死拽住樓澈,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似乎在那手中才能擁有片刻的安全,信任和溫暖,所以要牢牢抓住……忙亂間顧不上這麼多,刺客已經來到樓澈的眼前,刀影晃動,竟當面而來,一聲金鳴,橫插而入的刀擋開了砍勢,樓盛沖身擋在樓澈之前:“相爺,沒事吧?”“你在做什麼,不是讓你保護夫人嗎?”樓澈高揚的聲音裡略帶激動,忙轉左望,歸晚竟然不在原地了,臉色微變,冷冷的眼光瞪向樓盛。樓盛一邊揮舞着刀影,一邊趁隙回答:“相爺放心,夫人退到安全之處去了。”心下稍安,情形慌亂,他不能回頭,身邊還有一個沉重的包袱般甩不開,心頭惱怒無以言喻,偏偏此刻情況如此特殊,不能發作,隻能再次冷靜地打量全場,瞳眸深沉,這事……似乎有些蹊跷。跟着兩個相府的侍衛退向後,歸晚一邊注意着拼鬥的情況,刺客的兇狠像極了死士,情勢危急,邊退邊回首,突然瞥到一個人影,那不是螢妃嗎?一個怔忪,迎面撞上一道身影,擡頭一望,居然是鄭锍。冷冷觀察着全場,鄭锍的面色略帶些沉重,眼看歸晚靠近,浮上絲淡諷的笑:“怎麼,夫人也來救駕嗎?”抿着唇畔,歸晚沒有反駁,隻是淡淡看他一眼,繼續回眸凝視。情況漸漸好轉,林瑞恩的劍芒利光,阻住了一切威脅到鄭锍和歸晚的傷害,侍衛畢竟久經曆練,訓練有素,打鬥不久之時,樓澈一方首先控制了局勢,相府的親衛向那土财主打扮的刺客頭領圍去,果然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也從精神上分散開他們。其他侍衛都是林瑞恩的親随,征戰沙場多年,在毅力和鬥氣方面都是一流的戰士,時間一長,就顯出了厲害,刺客大半被殺被俘。刺客首領卻依然頑強,被圍其中,仍在奮身相搏。林瑞恩殺退身邊所有人,一身淺色儒袍此刻居然已經被血浸紅,斑斑之迹可怖之極,手腕微動,甩去軟劍上的血水,看到刺客首領與侍衛戰成一團,殺意頓起,想要走前,回首欲向皇上報告,一瞥之下,居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心頭一驚,楞在當場,臉上寒意消去,把軟劍收到身後。就在此時,那刺客首領大吼一聲,向那被誤認為皇帝的官員撲去,衆人具是一驚,還來不及呼喊,林瑞恩反手将手中軟劍飛刺而去,被銀光一擾,刺客首領被阻,劍勢略歪,刺中那官員的手臂,鮮血淋漓,在衆人驚呼下,官員吭也沒吭一聲,就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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