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設在三山門外,離他的府邸不遠,元君玉随着太監的步伐慢慢過去,前面兩籠绛紗燈,像兩隻巨碩的眼睛,飄移起來,景色一轉,一座水氣滃然的亭台,越過荼靡架,不遠處燈火通明,人影交錯。
世子到場,酒宴便算開始,酒過三巡,元君玉就昏昏欲睡了。
趁着滿桌劃拳的當口,他悄悄轉到屏風後面,神不知鬼不覺的,又從後堂繞了一大圈,走了。
酒桌上還熱鬧着,幾個眼睛通紅的醉鬼劃着拳,大笑着挨罰,陡一轉眼,見不到世子的人影兒了,其中一個激奮起來:
“世子人呢!”
“想是醉啦……”
“方才見到世子往後堂歇息去了。”
“今夜是給世子殿下接風洗塵,怎可缺了這個主心骨?快叫人去……”話未說完,人已經先撲在酒桌上。
周圍人哄笑:“這老酒鬼,偏逞強!”
“罷了,喝酒喝酒……”
夜明月白,元君玉提一把簡樸的燈籠,迎着夜風,聞見不知哪裡栽的茉莉花的幽香,酒勁忽的湧上來,灑脫的唱一句“萬裡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
“寒光零亂,為誰偏照醽醁?”他顫着尾音,笑了笑,笑自己真是吃醉了,這般莽撞,連那些官場老油子的臉面都敢拂,甩開随行的太監,提了不知道誰的燈籠,悶頭就從後園的小門出來,一路沿着秦淮河慢騰騰地走。
一吃醉,就原型畢現了,元君玉是怕孤單的,這時候卻像是注定了要他傷懷,身邊沒人伴着他,官場的酒席,再熱鬧,他還是形單影隻。
柳驕,柳驕呢?那個小子,說什麼“有家”,恐怕到了以後,連人家門都進不去!可難道要他做師長的去當一個惡人麼?元君玉兀自擺着腦袋,他甯願撐住一份假慈悲,也不想被人看見心裡的龌龊。
出了下浮橋,河道内一星一星浮着紅晶晶的燭火,隐隐的,有嬌笑聲,有詠懷聲,隻是都隔得遠,聽不真切。元君玉腳步微微踉跄了,酒意湧在面頰上,愈醉愈深,耳邊隐隐又是笙箫的嘈亂,又是金荷杯的擲響,浮浮沉沉,元君玉站不住,坐在潮濕的石階上,對坐河灣。
一隻閃爍的燈靠近,艄公劃着竿飄過來:“年輕人,乘船哩。”
他讓出身後的船艙,裡面簾幕半遮,露出一雙欲拒還迎的繡花小鞋尖。
元君玉提起燈,照亮一張酒後的芙蓉面。
艄公吃吃發笑:“俊後生,便宜喏。”
襟敞,發亂,的的确确不像個良家子弟,元君玉也笑了:“老丈好意,晚生受之不起。”
“便宜、便宜唻……”艄公猶自勸着,不肯走,把身後寡白的碎花簾子拉動起來,那小腳顫了一顫,翹到船艙外,低啞的一把女音,唱道:“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那兩方玲珑足邊唱邊抖,弦上新月未過是也。
是養大的孤女?還是自家的孩子?元君玉猜着,邊猜,邊把腰上挂的那些東西扯下來,往船闆上扔過去。
叮叮咚咚,小船闆上擲滿了環佩,元君玉接着打開發冠,那是隻細膩的白玉冠,佛手托一隻八瓣蓮,這個易碎,他拿手捧了,湊近河面,咚一聲扔進栓樁的繩堆裡。
這不止一夜的嫖資,老艄公讪讪,想拿,但不敢動:“這……”
“走吧,”元君玉鬓發散亂,說不出的落拓,“有能耐,别自甘下賤。”
靜了一陣,是船裡還是更遠的畫樓中,傳來喑啞的哭聲。
船又飄走了,浸在滿城喧嚣的燈影裡,那枝長杆一劃一劃,撥水聲漸遠。
月上中天,金陵大半人居都已熄滅燈火,可秦淮兩岸仍舊有笙歌,高高低低的,元君玉枕着石台,幾乎睡着。
懵然間,他迷迷糊糊的想起來,是不是還和誰有個約?是實實在在承諾過的,還是一廂情願的想去見一面,他也說不上來,可如此清風如此月,合該去見一見知心人。
他猛一下站起來,打了個挺,好像什麼花魂成的精怪,陡然從泥土間掙脫出了一縷魂魄,漫無目的地漂遊。
也是秦淮西流的宅院,元君玉記得的,靠城北一些的地方,他滿身是泥,昏昏然往前走,到了地方,過一彎小拱橋,是一面烏石搭就的園門,古樸大氣。離開的這幾個月,豆蔻亭那一片薜荔更為茂盛,綿延水上的牆面鋪滿秾綠,元君玉靠過去敲門,把薜荔藤抓得嘩嘩響,很快有不耐煩的聲音:“誰來此處找死!”
“我。”
門一開,有人夾槍帶棒的責問:“你是哪個?”
“是我。”
“什麼人?”
“你?”
“啊呀!世子……!”
“誰?”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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